第11章 菡萏发荷花
随着人群的丢失,我开始摇摆不定,开始有了些奇异的感觉,我觉得周围的人数量总是有限,他们随我的眼睛而切换服饰,切换身份,饰演我母亲的人,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成了班主任…有一些像《楚门世界》,只是他们什么都不相似,只有神韵雷同,班主任与母亲有同样的苦口婆心,也有同样的威严,以及我付之的敬畏,就好像几个为了让我知道些什么的灵魂,像星光跟随我那样,反复更套着我眼界里,那些无聊的皮肉。
随着些许人群的替换,我开始认定,人的性格就像一个闭环,人们悲观的久了,就慢慢的遇上了出乎意料的“好事”,而乐观的久了难免碰上差强人意的“坏事”,而悲观与乐观的环形间又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观念,我开始对人格推敲,又害怕自己遗忘自己是什么角色,所以我给她们分发了前缀,已此证明我依然还存在于有序的人际关系中。
我在久久的化开的淡紫色中,在晚霞的火烧云侧,沉思了良久,思考我的未来,思考我的过往,思考这一片血红的天是否接收到了我的困惑,是否对我发出过某种召唤。
男人喃喃自语道,韩储为男人添上新茶,边添便念道:“这个年纪,在幻想中行事也无可厚非,觉得世界以自己为中心,也是天性使然。我收治的孩子里,不乏天赋异禀的才子,他们也会不约而同的在庞大的世界里沉溺,在知识的海洋中迷失了自我。”男人点点头:“是这样,那时,我应该也是个很爱幻想的人吧,起初,他们说你可以通过身边的六个人,联系到全世界,我的理解便是六种人,在对比中,足够让你见识到全世界的性格特征,而我自己总是觉得自己活的“超脱”,不入俗流,无法被定义。那些性格自己虽都沾一些,缺点有时也很突出,但我解释为,这才应证了我另一方面的才华横溢,甚至有时为了优点,也会故意制造出缺点,有时,亦会觉得自己只有好的一面,没有缺陷,或是可以加以规避,总之,无论书籍,网络中说起某种人,配合上我的感触,皆可得到我的首肯,而比到我身上,别具一格的我照单全收,色厉内荏,表里不一的我则视而不见,这或许为我日后的迷茫埋下了祸根,直到后来,我听到一句话,说“人类的本质是表演”,结合我一路的苦思冥想,才堪堪觉到些滋味来。如果说模仿,人们模仿的事物太多,小时候模仿神话人物,模仿孙悟空、沉香、大角牛…,等到人们长大些,就根据看过的影视作品模仿喜爱的,适配的人物,校园里女人缘不错的校霸、高冷的学霸、飘逸的学神…他们可以独立存在,也可以集合在一人身上,到了再大一些,人们的模仿就换成了历史人物或是伟人,司马懿、诸葛亮、苏秦、甚至是帝王,只不过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褒贬不一,不是圣人,才给了人们表演发挥的空间,所以当人们开始争辩起某个历史人物到底厉不厉害时,我也总是豁达的旁观,因为我知道,他们总会在一方心里,占据了一大块地方。他们总会在某些地方暗合于他的经历或是让他身临其境,作为他的典范。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启明星屈居人下,或是自己的精神支柱遭到亵渎,那时,他们早已不是在探讨历史人物了。”韩储有些惊愕于男人这歪打正着的悟性,他知道男人此说绝非泛泛之谈,在心理学上类似于“投射效应”,而男人讲的更加淳朴,犹是这样返璞归真的附加生活体验的语言,才彰显了一个人对知识深刻的见解与灵活的运用。这让韩储对眼前男人越发的好奇,他很好奇,在男人嘴里还能挖到多少“宝藏”,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男人看出了韩储的渴望,于是思考着,打着腹稿,斟酌着,慢慢略带着为难的说:“联想,我认为是联想,这也是我认为的人的本质之一,只是联想的程度不同罢了,而联想遵循着某多种思维定势,比如一头大象,很快就可以联想到“象群”,这是数量,又能想到“蚂蚁”,随着象群还能想到“蚁群”这是反差,可以想到自己的胸骨被踏碎,或是骑着大象像国王,这是感受,蓝色的大象又想到蓝色的拖鞋,大象的耳朵又想起扇形的树叶,蓬松的云朵,这是类比,作为画家可以想到他的简笔画或是油画,这是惯性或者习性…这些根源又都来自于人们看到的听到的,被人们拆解的零碎遂之储存,而我的记忆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又致力将所有的一切“一网打尽”,于是我会将所有听到过的看到过的,不由自主的联系到一起,更盼望着他们能得到一种“统一”,我的联想也随之越潜越深,这也许与我一直的“收集癖”有关,我看到各种各样的性格测试、人格描述,都会觉得那是我,所以我认为自己包揽或者胜任所有性格,也就是我的演技非凡,当然,那时我不这么想,我认为自己跳脱于所有,所以我驱使“联想”的关键词总是“超脱”。”
唉,随着男人的长叹,流火缱绻,男人的影子摇晃,忽明忽暗…
你可以啊,给我们的备注都是表哥、表姐,亲姐的,果然还是血缘浅了,二表姐嘟囔着,略带哀怨口气调侃电脑前的我,我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对他们说,我幻想自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而会忘记你们是谁吧?表姐没有过多计较,只是我的世界里,突然涌现了一大群人,他们莫名的对我释放着热情与温暖,令我有些坐立难安,无所适从。
外公膝下葳蕤繁祉,除了他的六个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大舅家一媛一郎,二舅是重组家庭,与结发妻诞下一凤一龙,又与新妻产下一子,外带新妻与前夫的儿子日后跻身内堂,三舅堂内一枚千金,四舅一儿,五舅一子,我家则是姐弟三人。
这些年,终于有机会回老家过年了,祖父门内冷清,多是做些打扫,祭祀的杂事,小姑出嫁了,虽离了婚,却要带着堂姐堂妹去看她们的祖父,大概是不会在除夕到来,姐姐们在外求学,后来也次第出嫁。乡村里一到天黑就杳无人烟,大门下唯一的灯盏就像一座灯塔,为流星指引着地上的归途。祖父母是地道农民,不善言辞,乡下昼夜温差大,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似乎终日裹着厚重的裘袄,走道一移一挪的,远处总传来寂寥而悠扬的斑鸠低哼,脚下是如同夏枯草挤压碎裂似的,沙沙声响。
外公的庭内,则是另一番气象,房中喧闹,年夜饭多请大厨掌勺,院子里架起两口大锅,下面是带鼓风机的炉子,牛羊鸡鸭成堆泡在一旁的大澡盆内,室内正热闹地上演着各类节目,从外公外婆起,长辈要依次磕头拜年,领了红包就退在一旁观看,就这样一个个长辈轮番在太师椅上坐下,小儿辈则是一双双轮流磕头,遇上还未发蒙的伢子,就要磕一个给一张红钞票的逗着。拜完年,由发达的二舅组织,小儿辈准备节目,表演完按大家的投票排出名次,每个名次都有奖励,也全是现金红包,一等奖的金额多是二等奖的总和,以此类推,这样的红包,有时一个就抵得上这磕了一整夜头的份额。
至年夜饭时刻,堂内支起大圆桌,一桌坐十几人,两桌都还嫌拥挤,后来随着哥哥姐姐们嫁娶,生了孩子,那更是坐不下,就这样轰轰烈烈地闹一整宿。酒足饭饱后,亲戚们多是满脸通红,全家老少一齐等待烟花的升起。大有阖家欢乐,歌舞升平的意蕴。
每年,我都会在两者之一过年,下一年会在哪里,我也不大清楚。
在祖父家过年时,我感到很孤独,却能够很平静,望着黢黑的四周,心中却满满地希冀,而在外祖父家时,我很兴奋,也很开心,只是常常站到外祖父的大门前,多有无名的望洋兴叹的滋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居然在这里感受到了,或许在内心中,我终究觉得自己与幸福的景观格格不入,那或许,终生无法属于自己。
我的亲姐姐们,都很争气,双双是硕士学历,大姐刚正不阿,二姐善解人意,小弟朝三暮四,母亲则一直望子成龙,将最大的期望都寄托于我身上,我也总好高骛远,在母亲身边时的两所小学,老师们除了感伤我的经历,就是钦佩母亲的善于教化,老师总是吹嘘我有两个研究生姐姐,总夸我前途无量,而我那时也很自负,总觉得研究生是基础,自己的造化一定会压过姐姐,事实上大姐的英武我学到了暴躁,二姐的柔慈我学到了怯懦,所以外强中干形容我,却尤为贴切。而我还看不上这些,觉得大姐做事太不遂人愿,二姐做事太迂回造作,自己却做了个不三不四,我说的那句没来由的人间没有公道…则来源于此,大姐研习法律,二姐练达人情,而我将她们攒揉到了一起,杂而不精。
韩储哈哈大笑起来:“所以,后来你融入了你的家族嘛?”男人哀叹地说:“至今仍觉似有天堑,常有寄人篱下之感,多承压抑,我无法窥探他们为何能如此诙谐与光明,或许在他们的视野里,我也是横空出现的“插班生”吧。”说着男人忍不住苦笑起来,视若满不在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