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舍命相救
忽听什么东西缠上刀锋的声音，萧琮心中疑惑，抬眸，竟瞧见赫连欢手握九节鞭，死死地拉住了他的短剑。
那楼主眼中泛起疑惑，一回头，竟看到是赫连欢。
可疑惑归疑惑，手下的力道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放松，甚至还加大了劲。
赫连欢被扯得俊脸煞白，却也不敢丢手，不过才瞬间的功夫，她白皙的手掌就开始慢慢渗血。
萧琮在远处看着，心中微微一动，口中却冷冷说着：“你怎么还在这儿？”
赫连欢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不在，你此刻便已经死了！”
她方才本就没有走远，听到楼上忽然传来打斗之声，便知出了事。
赫连欢领着她带来的人，与那些杀手缠斗在一起，奈何月满楼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儿，且此事又实在事出突然，她的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一时不慎，被人划破了手臂，却也顾不上管，跌跌撞撞地朝着萧琮跑来。
“你快跟我走，外面有马。”
萧琮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元子宁，拧眉问道：“子宁怎么办？”
赫连欢连忙冲着跟她一起闯进来的云舒喊道：“云舒，你过来，带他离开。”
云舒点了点头，也不敢耽搁，凑到他们身边，一把接过了元子宁，赫连欢又搀扶着萧琮，他们四人在府都士兵的掩护下逃离。
出了月满楼，赫连欢抱着萧琮骑了一匹马，云舒扶了元子宁乘了一匹马，身后跟着剩余的一众士兵。
那楼主眼见着他们策马而去，却是笑道：“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不过这条路，可是你们自己选的……”
赫连欢驾着马，慌不择路，也不知自己是往哪边跑。
身后跟着人越来越少，她实在是害怕，前面的萧琮似醒非醒，再这样下去，他跟她，都要死……
“赫连欢，你跑过来做什么？”萧琮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赫连欢冷声道：“我要用你去救我父侯，一具尸体可不会说话，自然要救你。”
“是吗……”萧琮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闭上眼。
他身上的内伤根本没好，又经过这几日奔波，刚刚一番打斗，能撑着不晕过去已经不错了。
赫连欢手臂受了伤，有些失血过多，此刻也秀脸惨白，不再说话，只拼命地纵马疾驰。
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看不到云舒和元子宁了，只有五六个骑着马的杀手还在紧紧地跟着他们。
赫连欢只是拼命的纵着马，却没注意方向，眼见着前方是一片树林，心中大叫不好，但此刻掉头也已经是来不及，倒不如拼一把。
这样想着，她狠狠踢了马肚子，骏马嘶鸣一声，跑进了树林中。
林中茂密，倒是和那些人拉开一些距离。
又跑了约莫两刻钟，她带着萧琮终于跑出了林子。
“这是……断崖？”此时，萧琮幽幽转醒，眸中一紧，喃喃道。
赫连欢瞧着眼前的场景，心砰砰跳个不停，木讷地点了点头。
萧琮轻笑一声，道：“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救我吗？”
“我……”
“你可要想好了，要救我，便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到时候，别说你父侯，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走吧，他们要杀的是我，想来……他们只是不知你身份，不然也不敢轻易得罪，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开口，却一点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即便是好心劝她，那语气也让人听不出关心的意味。
赫连欢忽然低下头，对上他冷淡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我救你，不仅仅是为了父侯，还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
萧琮眸光微闪：“为何不想让我死？”
“就是不想，不为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事，只因若是你死了，我恐怕会很，会很难过。”
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就因为这个？”
“是，就因为这个。”
“呵……愚不可及，我若是你，便不会这么蠢，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萧琮嘴上不饶人，可心中莫名一痛。
赫连欢，值得吗？我真的值得你舍命相救吗？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赫连欢扶着萧琮下了马，走到了那处断崖旁边，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月满楼杀手。
赫连欢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本是她浩浩荡荡闯入月满楼去抓萧琮的，可一转身的功夫，她与萧琮反被月满楼的人逼得跳崖。
罢罢罢，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也亏得这崖不高，若是他们命大，都死不了，若是真的命不好，也但愿，有一个人能活着。
赫连欢走到萧琮的身后，紧紧的抱着他。
她凑到萧琮耳边，先吹了口气，才轻轻地开口：“你信我吗？”
萧琮心中猛然一震，她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来护着他！
他挣扎着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坳不过赫连欢。
“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赫连欢无所谓一笑，说道：“你现在受了内伤，若是你在下面，才是必死无疑。”
两句话的功夫，杀手已经距离他们不过五步。
赫连欢目光一凛，突然抱紧了他，向后躺去。
耳畔传来肃杀的风声，萧琮能感觉到自己在急速地下坠，鼻尖是她特有的气味，她闭着眼，神色淡然。
萧琮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人，没有人再对他这样好。
自他走后，他一直孤独地游走在这世间，说不尽的萧索伶仃。
现在，终于又有一个人，肯对他这样好。
他忽然紧紧地抓住赫连欢的手。
“砰——”
他们终于落了地，赫连欢连着他一起跌到了谷底林间的河边，河滩湿软，二人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赫连欢……赫连欢……”萧琮没有大碍，赶紧去叫赫连欢。
“咳——噗——”赫连欢没有应他，却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萧琮看向赫连欢，她双眸紧闭，双眉紧皱，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盯着她嘴角刺目的鲜红，心中忽然一阵慌乱。
“赫连欢！你到底怎么样？”萧琮一边小心擦去她嘴角的血渍，一边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终于，赫连欢慢慢睁开眼，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舒心一笑，说道：“看，我就想着……我们命大……死不了……”
她话还未说完，头顶的断崖上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遭了……他们恐怕要……要下来了……”
萧琮抬头，只见断崖顶，依稀可见几个黑色的小点，然后一根绳索忽然垂下，就落在他们身侧。
赫连欢挣扎着要坐起来，萧琮努力撑着她的背，将她扶了起来。
赫连欢紧张地环顾四周，旁边是山间的一条河流，河岸上长着一堆芦苇，身后便是茂密的山林，如今冬日里，木叶尽脱，一眼便可将这片山林看遍，实在是无处可藏。
她眸光一亮，一手抓着萧琮的衣袖，扭头对他道：“我有法子，你去采根芦苇，含着它下水。”
萧琮一听，却是皱眉问道：“那你……”
“他们要杀的是你，我……没事……你快点……”
萧琮认真地看着她，脚步却没有挪动一分。
赫连欢看他一动不动，更是着急：“萧琮你听我说，若是他们没看到我们，迟早会去河里查看，到时候我们谁都活不了，你藏起来，我与他们周旋，你趁机逃走，再回来救我。”
说罢，又认真地瞧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萧琮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萧琮，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难道你想我们两个都在这儿送命吗？”
“赫连欢……”
萧琮喃喃着她的名字，终于转身离去。
他拔下一根最粗的芦苇，一手紧紧握着，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坐在地上的赫连欢，终是决然转身，跃入河中。
赫连欢看着那一层层的涟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天知道她为何要豁出命也要救他。
或许是因为，他赠她的那坛酒，或许是因为那一包不起眼的绿豆糕，或许是因为，他曾说要与她做朋友，又或许是，他是唯一看透她重重心思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句：“何以至此……”
河水中的涟漪渐渐消逝，赫连欢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她听着头顶上越来越清晰的动静，深吸了一口气，又躺回地上。
片刻后，几个身形矫健的黑衣男子顺着断崖上搭的绳索爬了下来。
他们如鹰隼般环视四周，立马就发现了躺在旁边的赫连欢，连忙去将她包围起来。
赫连欢装作听到动静，刚刚醒来的样子，慢慢睁开眼，目露惊恐的神色。
“你们……你们竟然追来了！”
赫连欢挣扎着要向后退去，却突然又撞到另一个黑衣人身上。
那人面色狰狞地看向他，冷声问道：“跟你一起跳下来的男子呢？他去哪儿了？”
“他就……他就在这啊……就在我旁边啊……”
赫连欢说着想要给他们指人，却哪里也找不到。
那那黑衣男子极没耐心，直接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再次厉声问道：“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赫连欢心中冷笑，但面色一副伤心惊慌的神色。
“他……他人呢？他说了只要我……只要我抱他下来，他就娶……娶我，他就这样走了？他就……走了？就不管我了？呜呜呜呜呜，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她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哭的梨花带雨，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若不是赫连欢身上这么多血，这样子看起来还真让人心疼。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剩下的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当他们看到赫连欢一个人在这的时候，就立马分散了开来去找萧琮，却一个人影都没见。
那人犀利的目光又射向赫连欢，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赫连欢。
不过他们显然经验十足，无论怎么，抓了赫连欢回去，就算是有了交代。
“不管怎么样，先抓了你回去再说，就算现在找不到人，也不说定哪一天就会来救你。”
说着，一把把她扛在肩头。
“咳咳——咳咳咳——咳——”
赫连欢没有一点准备突然被扛起来，瞬间猛烈咳嗽起来，待缓过那一阵，她又开始哭起来。
“怎么回事，咳……他怎么这个样子，他之前肯和我好，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呜呜呜呜现在我为了护着她没那么好看了，他就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待哭声和脚步声完全消失，躲在水中的萧琮才艰难地从河里爬出来。
他一把坐在地上，努力咳嗽了几声，才将喉咙里的水吐干净，然后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待恢复一些力气，他想要离开，却只觉得胸膛中火辣辣地疼，稍微动一下都得深吸一口气来缓一缓。
“不行……不行……赫连欢还在等我……”
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找了一根粗壮的树干，扶着它一步步向前走去。
此刻已经快要天黑，日头洒下最后的一缕余晖，他修长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更长，萧琮只觉得自己身上最后一丝气力都被耗尽，即使扶着树干还是不断地跌倒，只是心里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一次次站起来。
赫连欢，你等着我，我会去救你，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
夜色降临，萧琮终于重新回到了杭城城口。
他望着刚刚关上的城门，轻呼了一口气，还好赶着进了城。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气，似乎只是凭着要救赫连欢的一股信念，催促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摔倒了无数次，萧琮现在的样子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他眸中布满血丝，唇角溢出淤血来，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虽还没破，却也沾满了泥土。
他昏昏沉沉的辨认清楚方向，又一步步的走起来……
深夜——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是谁？”这处庭院中传来一男子的问话。
门外的人整个人都趴在门上，停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道：“我是……萧琮……”
院里的人听到这话，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口，慌忙开了大门，却被门外的人扑了满怀。
萧琮在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那男子有些惊，却也不敢直接放手，他借着门口的灯笼，才依稀辨认出萧琮来。
“少主！您怎么在这儿？您这么这样……”
狼狈。
他一边扶着萧琮，一边赶忙重新关上了府门。
“少主？少主？”
“来人啊！快来人啊！是少主！少主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方才还十分寂静的院落，此刻像是炸开了锅。
暗夜中，三三两两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瞧见他们一向尊敬的少主，此刻竟面如死灰地昏倒在那男子肩头，一个个都急得不行。
“少主！少主怎么了？”
“少主，醒醒……”
一群人将萧琮弄进里屋，帮他收拾着。
萧琮身上干净起来，只是脸色苍白，嘴唇干的不行。
下面的人一口一口喂着他喝水，一边唤着他。
“少主？少主？”
萧琮慢慢恢复了一丝意识，眼睛睁开一条缝。
“月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