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何以至此
萧琮突然想问问赫连欢的想法,可一回神不见了赫连欢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寻找,突然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喂!你在找本郡主吗?”
萧琮抬头,正好撞上赫连欢那双澄澈透亮的双眸。
他连忙错开目光,就好像被撞破心事,嘴上连忙否认:“非也,我只是……”
“好了好了,别废话,既然来了,不如就陪本郡主练上一练,如何?”
闻言,萧琮心中不禁冷笑,若是他出手,就是十个赫连欢也不够他练。
赫连欢将他不屑的表情尽收眼底,故意说道:“哎呀呀,你别是不敢吧?万一输在本郡主手上,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了!哈哈哈……”
染儿此刻也煽风点火道:“就是,我们郡主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若是你怕了,就告个饶,我们郡主可是很好心的,哈哈哈……”
虽知道她们这是激将法,但没办法,他还就吃这一套。
于是冷声道:“哼,有什么怕,又有什么不敢?”说着,一个旋步,直接上了七尺高的练武台。
“郡主请吧。我记得练武台上有这么个规矩——生死不论。”萧琮故意阴测测地说道。
他看着对面的赫连欢,左手拿着九节鞭,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剑,后面的染儿更夸张,右手拿着一柄戟,左手拿着一把匕首,但那戟有些重,她必须时不时用左手再扶一下,看起来无比滑稽。
“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所以万一你死了,可别怪我。”
赫连欢收敛起方才的嬉笑作态,说话之间,左手的鞭子率先甩出,直冲着萧琮的命门而去。
萧琮飞身腾起,脚踩上那只九节鞭,用内力将那鞭子踩在了脚底下,而后一个转身,将那只九节鞭一下下地缠到了自己的脚上。
赫连欢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好几步,右手的剑险些掉落。
萧琮将那九节鞭完全控制在自己的脚下,而后忽然出手,运内力把鞭子向前一推——
赫连欢毫无招架之力,被迫又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九节鞭也断成了几截。
萧琮向她投去轻蔑一笑,手中的力道倒是毫不松懈。
他忽然提气,浑厚的内力引来簌簌寒风,吹得众人衣衫沙沙作响。
赫连欢见他向这边袭来,果断地松开已经毫无威胁的鞭子。
虽使惯了鞭子,但剑术练了多年,也不是摆设。
她右手握剑,放于胸前,有力度的向着萧琮一下下刺过去。
可萧琮也是真的厉害,只见他以双手为剑,运内力一次次避开刀锋,反过来竟逼得赫连欢连连后退。
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脸贴脸。
二人相距不过一二寸,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地听到,赫连欢直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墨色双眸——
纵然一身女装,也丝毫不掩这人身上的凛然风华,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烁着唯吾独尊的别样光彩。
赫连欢被逼至高台的边缘,突觉脚下一空,心中暗叫不好。
这要是摔下去,怕是要伤及根骨了……
她还未来的及想好该怎样,便又觉腰间一暖,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腰间,而另一只手掌伸向她的右侧。
一股凌厉的气流划过右手手腕,刺得她生疼,一时失了力。
“叮当”——手里地剑应声而落,跌在七尺高的台子下面。
而她则完好无损地半腾空立于高台之上。
连欢直愣愣地望着萧琮,身子慢慢被他抱回高台,但腰间的温热却没有退去
萧琮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抱着她,颇有兴趣地欣赏她的诧异和惊讶,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讽似嘲的笑意,但双眸却是一片冰冷,无一丝温度。
“你、你做什么?放开本郡主!”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挣扎着要出来,但无济于事。
萧琮意味深长地笑道:“呵呵……郡主,好玩儿吗?”
赫连欢面色一白,他知道了!
其实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可是她……
“你故意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
赫连欢沉默着,她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
萧琮面色一冷,一把丢开她,沉声道:“你我初遇那日,你便想尽法子缠着我。你一个女子,我一个男子,你明知男女有别,却还装模作样地套近乎,又说要和我交朋友,又想和我一起来校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却眼见着赫连欢的眼神从害怕到憋笑。
难道是他想错了?!
难道赫连欢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萧琮面色极为不好看,但还是轻咳几声以掩饰内心的尴尬:“告诉你,不是谁都能随意接近我的。”
死一般的寂静——
“扑哧——”
赫连欢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猜得不错,我就是要接近你,第一次见你时就已经说了,我看上你了,在定北侯府等你娶我呢!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给我下聘?!”
萧琮深深地皱了皱眉,他自然不信她这套鬼话,于是继续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赫连欢脸上的笑意在瞬间褪得一丝不剩,她突然朝那边的染儿走去,一袭红衣飞扬而张狂。
萧琮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色与情景,一时间失去所有反应。
赫连欢将染儿手中的匕首藏在自己的衣袖中,面上一片决绝的神色。
她转过身望着萧琮,目光清冷肃杀,长发随风纷飞,整个人犹如入世的修罗,满身杀意。
萧琮忽觉一阵心悸,眼前的女子,刚过及笄之年,竟有如此凌厉的气势,与世人口中的娇蛮无理简直判若两人!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他,会对一个小丫头产生这种惧怕的情绪。
瞬间他就明白,怪不得刚刚赫连欢会害怕。
他立马运功,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体内的内力也调不动一丝一毫!
他骑马来的时候就总觉得无力,还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
竟然是她,她竟然真的想要杀了他!
今日一早,她就在早膳里下了药,又提出来校场的事,知道他必会跟着来,还让他扮了女子,所以她今日杀了他,也没有人能想到死的人是他!
她这场局,做得真是完美,没有人会知道他死于她之手。
赫连欢看着他变了又变的神色,慢慢开口,道:“怎么,想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她握紧匕首,默然来到他的面前,眼神脸色都寒冷无比。
萧琮自嘲一笑,想他自诩果断狠绝,又隐姓埋名,步步为营到了今日,不曾想,竟要死在她手上吗?
也罢,此女子心机城府深不可测,又惯会装模作样演戏成精,只是……终究不甘心。
他还以为,纵使没有男女之情,赫连欢也是想要和他做朋友的,即便不是朋友,他们身为同类人的那种惺惺相惜之感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他之前为何如此笃信,赫连欢不会杀他。
风吹在脸上,生疼,就像是被甩了一个又一个耳光,在提醒他错的有多离谱。
为什么?
他终是要问一问,为什么?
萧琮此刻已然浑身瘫软,双唇微微颤抖,只凭着最后一口气,问道:“赫连欢……何以至此?”
赫连欢本可以立刻下手,可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气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样:“郡……郡主撒手!……你不知羞耻……”
原来看起来冷漠如冰,凌厉如剑的人,也有那样一番气恼羞赧的模样。
那夜与他醉于长风,他说:“喝醉了,便不会这么累了……”
她就这样放下防备,喝了个酩酊大醉。
昨日他还说:“我倒是喜欢你这性子,做不来盟军,不若交个朋友。”
她怎么答的?
哦,对,她说:“我们做不成朋友,能不做敌人就好。”
想不到,仅仅一日光景,她就对他刀剑相向。
她心中苦笑,自己这几日应该是被这人迷了心窍,此刻她清醒了,自然也就要做她该做的事。
可是她也好想问自己一句:“何以至此?”
赫连欢仍是面上冰冷,但似乎少了几分方才的戾气,反添几分若有若无的惆怅。
何以至此?
不过是宗族百代,容不得半点失误和差池;不过是她心思极重,眼中容不得半点疑窦和意外;不过是天下黎民,受不起这半点风波和动荡;不过是……生来势不两立,命中各立两端。
萧琮终究是一个踉跄,双膝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但他还在挣扎着。
“赫连欢……云阳郡主……何以至此?”
赫连欢听到他连着两次发问,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终于开口道:“因为……宇文懿……”
萧琮一愣,难不成她心系宇文懿?
“宇文懿是皇帝交给我定北侯府的人,你杀他,便是将整个侯府逼入绝路。
或许你并非是冲着侯府来的,但我赫连欢一向缜密,容不得任何变数,不巧,你就是那个变数。”
萧琮心中剧震。
眼前女子,心思细腻,城府极深,处事决绝,杀伐果断,已然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偏生她又演得一手好戏,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
说来他俩还真是像,无论做什么都不容半分差池。
宇文懿为雪灾而来,查出了真正的缘由,还抓了白月泽。
这么久的隐藏与布局,如今事成一半,他绝不允许一丝一毫的破坏,所以宇文懿,他非杀不可!
只是没想到,世事兜兜转转,自己竟然死在了那一份小心谨慎上。
“若我说,我杀宇文懿的原因同你一样,你信吗?”
萧琮就是不愿意相信赫连欢会杀他,他现在只想说些什么,来挽回赫连欢。
“那与我无关。”
“所以,你是非杀我不可了?”
赫连欢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想,可由不得她。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回答:萧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琮只见赫连欢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彻底死了心,原来,这便是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