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空落折扇
宇文懿心中到底还是挂念隐日的伤势,离开客房就急匆匆地返回隐日的房间。
可一进门,就看见隐日自己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着急问道:“怎么了?干嘛要起来?”
隐日被宇文懿两手扶着,只得又坐回了榻上。
“王爷回来了?没事,我就是不习惯这么躺着,想松松筋骨。”
宇文懿一听这话就生气了:“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是松筋骨的时候吗?本王……本王真是要被你气死,你在这好好躺着!”
宇文懿即便是生气,也是生得仪态翩翩,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隐日也听他的话,乖乖地回到榻上,重新躺好。
“王爷,那刘夫人怎么样?”
他可不是真的担心那女人,只是怕自家王爷被人坑害,他得问清楚了才能安心。
一提到那女子,宇文懿就心中堵得慌,叹了口气道:“她真是命苦,没了爹娘,还被丈夫毒打,唉……”
隐日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但见宇文懿这般难受,估计是又想到他母妃了吧。
于是连忙安慰:“王爷,人各有命,可怜人多了去了,您总没法子各个都护着吧?您尽力了便好,这也不是王爷的过错。”
“不,这就是本王的不是。若不是本王抓了苏临安,又没及时换人理事,那女子怎会有冤无处诉?”
隐日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欲再劝说些什么,便忽然听到外面来人通传:
“王爷,适才的侍婢在外求见。”
“让她进来吧。”宇文懿吩咐道。
应该是清荷拿折扇来了。
清荷紧紧搂着一个颜色古旧的木盒进来,宇文懿远远地瞧了一眼,发现那盒子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看来那女子对这折扇很是看重啊!
宇文懿正犹豫到底要不要收下,就见清荷“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王爷务必收下此物,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一份心意。”
她都这么说了,宇文懿要是不收也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他亲自上前接过了那木盒,又让清荷起身。
清荷见他收了东西,十分高兴,颇为自豪地说道:
“王爷有所不知,折扇的扇面用料讲究,寻常法子在上面作画写诗或多或少会失了真,但我叔父独创点染技艺,以细长空心苇杆作笔,一点一点将墨灌进去,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在扇面上作画写诗,山水楼台,花鸟虫鱼,都是一滴滴墨迹组成的,格外好看呢!”
宇文懿虽不懂这些,但听她说得有趣,也对这折扇好奇起来。
清荷瞧见宇文懿的神色,又道:“至于这把折扇,名叫空落。扇上绘的是一幅素冬山水图,格外清雅别致,想来王爷应该喜欢。”
宇文懿认真看了看手里的木盒,更多了几分期待。
空落,这名字真是特别。
“王爷快打开瞧瞧,看合不合心意。”清荷又笑道。
宇文懿轻轻应了一声,便小心地打开了那木盒。
只见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一寸多长的白色折扇,扇柄是用黄花梨木制成的,下面还挂着一枚玲珑剔透的青绿扇坠,是一只仰天长鸣的仙鹤。
他伸手摸了摸那扇坠,是上好的玉琉璃。
宇文懿又走过去,将木盒放在桌子上,小心地将折扇拿出。
打开折扇,只见其上静卧着一座巍峨却又不失灵秀的山峦,自山上潺潺倾泻下清流,九曲回环,绵延至山脚下。
整个画面极其轻淡雅致,虽只有斑斑点点的墨迹,但十分完美地融于整个画面之中。
又见山脚下,有一汪不大的泉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本也无甚新奇,但奇就奇在,在这湖边竟坐着一位白衣狐裘的男子,身旁围着三只仙气飘然的仙鹤,而在这男子之后,还盛开着红艳灼灼的梅花。
宇文懿看得呆了,欣喜得不得了,实在是喜欢这把折扇。
清荷见状,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而后笑道:“王爷且慢慢赏玩,婢子还要照顾堂姐,就先退下了。”
宇文懿看得欢喜,虽是大冷天,却还是想过过瘾。
他忍不住轻轻扇了几下,可那一阵阵的小风,怎么让人头昏呢?他自己也没察觉,在原地踉跄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床榻上的隐日大惊,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急匆匆地跑了下来,一把扶住了宇文懿,焦急地问:“王爷!王爷你怎么了?来人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而宇文懿也只听到隐日说的这一句,而后就彻底地倒在他身上,人事不省。
此时已是深夜,但长史府却仍然灯火通明,不为别的,宇文懿自昏厥之后再没醒过来。
隐日也是一身伤疤,虽自顾不暇,却还是强忍着痛楚,亲自守在自家王爷榻前。
北城府的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一个人能查出宇文懿病症,隐日气得胸口直疼,骂骂咧咧地将那些大夫都赶了出去。
他难过的双目片刻不离宇文懿,眼睁睁看着他双眸紧闭,面色惨白。
这一夜,极其不平静。
天刚蒙蒙亮,长安王昏迷不醒的消息就像长了腿儿似的传遍了整个北城府。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昨夜可是有无数大夫进了长史府给宇文懿瞧病。
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曹肃跟赫连欢耳中。
云阳院的偏房里,曹肃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芙蕖给他送早膳,说是长史府有消息了,长安王昏迷不醒。
但他却十分不明白,为何?为何他只是昏迷不醒?不该啊……
芙蕖此刻正恭敬地跪在房外,听着他的吩咐。
曹肃沉思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然后起身,在纸上写了几句,递给芙蕖,吩咐道:
“把这个给清荷,她知道该怎么做。”
芙蕖拿着字条,小心翼翼地塞到衣袖里,然后恭敬地退下。
祠堂那边,染儿也知事大,早早地将宇文懿昏迷不醒的事告诉了赫连欢。
赫连欢本还为找不到机关而发愁,这已经三日了!
但宇文懿这事,唉,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冲,可偏巧在这时,迎面碰上了她老爹定北侯!
“臭丫头!这又是往哪疯跑去?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祠堂反省思过,哪儿也不许去!”
定北侯想起这臭丫头诓骗他说救灾粮被人藏在定北侯府,那把他吓得叫一个心胆肝剧颤。
最最要命的是,她这么随意说起,若是让人听了去,那就算他们定北侯府是清白的,也是有口难言,到时候让他上哪变出那么多救灾粮来!
这丫头寻常纨绔也就罢了,可在长安王尚在北城府的时候竟还这般放肆。
他是怕极了,这下是铁了心也要把她给关在家里,尤其又听说宇文懿莫名昏迷,外头乱得很,他更加不能放她出去了!
赫连欢咬紧下唇,心中着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提要去看宇文懿的事。
这事儿闹得这般大,她爹肯定知道,应该就是怕她再去宇文懿那边折腾,此刻才亲自过来看着她。
怎么办……现下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万一晚了一刻,那宇文懿还要不要活了?
他活不活不打紧,关键是定北侯府怎么办?
长史府。
隐日趴在床榻旁边,睡得极不安稳,天刚刚发亮他就再一次惊醒。
他连忙看向床榻上的宇文懿,可惜,王爷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隐日怕极了,明明昨个儿还好好的,还欢欢喜喜地看折扇来着,怎么忽然就昏迷不醒了?
折扇!
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对,折扇!王爷是看了折扇后才突然昏迷的,定是折扇上有些什么!
昨夜他只顾着让人给宇文懿瞧病,却没细想个中缘由!
思及此,隐日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些人实在阴险至极,竟利用王爷的一片赤子之心,暗中毒害于他!
“来人!把清荷带去大堂,我要亲自审问她!咳咳……”隐日一着急,伤口裂开来,疼得咳出了血。
外面的侍卫也不敢含糊,连忙拖着清荷到了大堂,让她跪在地上。
隐日坐在主位上,恨恨地看着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将那折扇甩到她跟前,厉声道:“说!谁派你来的?到底给王爷下了什么毒?!”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折扇,便知事情已然败露。
本来,宇文懿已经碰了毒药,她也算是功成了,就是无法身退也无妨。
可就在方才,把她拖进来的侍卫,悄悄递给了她一张纸条,现下,她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已经被发现了,做完这件事,便没了利用价值,也就……再无活路了,不过那又如何,能为主公而死,此生无憾。
思及此,她眸光一凛,作势要自尽。
隐日立马察觉,连忙跑过去,强硬地抠出她口中的毒药,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森然道:“胆敢毒杀我家王爷,是生是死又岂会由着你?”
“来人,将她给我拖进暗室,手脚都绑好了。”
“是。”
“等会再去找一桶盐水来,我有用处。”
“是。”
暗室里,清荷被吊在刑架上。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谁指使你的?”
清荷抬眼瞥了他一下,便低下了头。
不说是吗?好,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给我拿条鞭子过来,要带钩子的那种。”
隐日拿着这鞭子,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此刻这条毒蛇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清荷。
他这次是真的发了狠,每一鞭都带着浓浓的怒意,鞭子上微小的钩子不会撕下一整块皮肉,却能划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清荷刚开始还死咬着不愿意出声示弱,但她现在受的刑怕是个男子都受不住。
啊!啊!
暗室里不断传来女子的惨叫。
待清荷身上没一块好皮肉,隐日才停了手。
“怎么样,说吗?”
清荷仍是不作声。
于是隐日走到那桶盐水旁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猜猜,我要用这玩意儿做什么?”
他站在盐水桶前,弯下腰拿起水瓢搅动了几下,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像极了催命的符咒。
“盐水这东西,最是霸道,无孔不入。听说很多人都受不住,我打的你也累了,不如,你试试?”
隐日淡漠阴寒的目光投向清荷,她直直打了个哆嗦。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还没到时候,她还不能开口。
隐日见着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起还昏迷着的宇文懿,心中更是恼恨焦急,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点了点头,拿起盐水中的水瓢,毫不客气地朝清荷泼去。
清荷此刻被泼了盐水,浑身的伤口又立马烧起来,就像是烧得通红的铁直直的落在身上,千万根针扎在身上,地上滴滴答答的,又多了一片血水。
清荷惨叫不止,但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来人,将那鞭子再拿过来。”隐日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轮流着打,每一鞭都要用尽全力,记得别打死,留一口气。”
“是。”
“我先走了,记住,我明早再来之前,鞭子不能停,要是她好过了,你们可就不好过了。
还有,把她那堂姐也带来,一并伺候。”
隐日这做法着实阴狠,到他来?那估计命都没了,说是留一口气就行,但这怎么控制得好。
更何况,还带上了清荷的堂姐……
有的人,自己不怕死,就怕连累身边人。
果然,就在他快要走出门,那清荷突然出了声:“别,别,我说,我说……”
隐日心中一喜,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歹算是有了收获。
“你先说,王爷为何会晕过去,怎样才能救他?”
“你先答应我,不动我堂姐,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咳咳……”
“动不动不是你说了算,这事待我查清楚,我自有定论。”
若她堂姐真是无辜的,他定不会动她,想来王爷也不会允许。
“咳咳……我无意中得知,这药乃是府都同安堂掌柜所制,本是……是以毒攻毒的良药,但若单独触碰或是吸入便可让人丧命,你……你们去请同安堂掌柜来,他能救长安王……咳咳……如此……我主人也只会以为……咳……是长安王命大,绝不会想到是我……是我说出的解药,咳咳……”
清荷说完,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隐日听完,连忙对着旁边人吩咐道:“快!去同安堂把掌柜的请来!就说……就说我伤重复发,听说他医术高超,请他过来瞧瞧。
那掌柜来了之后先将他带去我的房间。”
“是。”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决不能让人得知,他已掌握救回王爷的法子。
既然最重要的事已经解决了,那下面就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说说吧,你是谁?”
“我确实叫清荷,是个……是个死士。”
死士?!
“谁训练的你?你又听命于谁?”
清荷讥讽地瞧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大人,我告诉你救……救长安王的法子,就是为了换我堂姐一命,你现在……你现在问的问题,咳咳……不觉得有些愚蠢吗?”
“你!咳咳……噗……”隐日气急攻心,生生呛出一口淤血来。
“接着打!我倒要看看她能挺到什么时候!”隐日毫无怜悯,冷然说道。
不一会儿,清荷就疼晕了过去,身上盐水与血水混为一体。
隐日叹了一口气,嘴巴闭的这样严实,怕是暂时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吩咐了人看好清荷,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