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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北城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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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史府。

    虽已入夜,可风雪依然。

    雪落成白,铺就整个屋檐,檐下挂着的火红灯笼也被白雪淹没,只露出斑斑点点的猩红。

    偌大的长史府三个大字比划苍劲有力,然,在这夜空中却显得分外清寂寥然。

    檐外一只朱顶雀掠过天际,飘飘然落在最高的檐角上,抖了抖身上的飘雪,忽然一声凄惨至极的悲鸣响彻天际。

    原来,它被冻伤了翅膀,再也无法翱翔长空。

    它飞不动了,便只能向着墨色天空,吟唱最后的挽歌。

    听到这悲鸣,一道素白身影凌空而起,跃上了房檐。

    那身影小心翼翼地在檐上四下寻找,当他细长的手指触到那一团温热,轻声笑了笑。

    “也是你命好,落到了我家檐上,莫怕,我这便带你下去。”

    他伸出手,将那只冻得不成样子的雀儿慢慢揣在怀里。

    屋内,灯火通明,他一袭素白衣衫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微红的色彩,也衬得他面色红润。

    他席地而坐,对着外面道:“来人,拿些黄米过来。”

    外面的人微微一怔,但不敢多问,只道了声“是”便匆匆离去了。

    片刻后,一人拿着一只精致的繁花文刻琉璃碗,里面盛着一小堆饱满的黄米。

    来人躬身道:“大人,您要的东西。”

    “嗯,再去找些治伤的药来。”

    “是。”

    那人不经意地抬头,正瞧见一只极漂亮的朱顶雀静静地卧在他的素白衣衫上,此刻正冻得奄奄一息。

    他摸了摸那只朱顶雀的羽毛,面上露出温和的神色。

    这时,从外面的风雪中忽然走来一侍卫,一袭黑衣,通身的肃杀气派。

    他朝着那白衣男子颔首,语气严肃,说道:“大人,打听出来了,说是定北侯府内住着一位贵人,但那人身子不好,在风里着了寒,如今正昏迷着,没个三五天怕是醒不过来。”

    “那人是谁?”

    白衣男子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气质。

    “回大人,定北侯府的人口风极紧,属下不敢直接去问,是从今儿个的大夫口中得知的消息,那大夫自然不知此人的身份,不过……”

    “不过什么?”

    他将手边的黄米一粒一粒地塞进那朱顶雀的口中,但那雀儿却是不领情,几乎都吐了出来,而他却是少有的好脾气,不厌其烦地喂着它。

    “不过倒是听说,那定北侯许是着急了,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大夫听到了……听到了‘长安’二字。”

    闻言,他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思忖着:“能让定北侯如此相待的人定是身份贵重,还有这‘长安’二字,普天之下当得上这个封号的贵人,怕是只有那长安王宇文懿了。”

    啊,长安王宇文懿,倒是个地位非凡的人物,不过在他未出手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哪个先忍不住,哪个便失了先机。

    于是便对那人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定北侯府的事儿且随他去。”

    “是。”

    待那人远去,他轻轻摸了摸朱顶雀的脑袋,温声道:“小东西,你再不吃只怕要真的饿死了。”

    他轻轻地说着,双手慢慢抚摸着它的脊背,说不尽的温情。

    怀中的雀儿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竟慢慢吞下了几粒黄米。

    他会心一笑,道:“这才好,总归是要活下来的,暂时屈居人手也没有什么。我答应你,待你这伤好了,我必然送你入山。

    这里……这里总归是不好的,乌烟瘴气,不成样子。

    你可知,我多想跟你换换,你来这人世走上一遭,我去那山林畅快一番。

    ……

    想来,那儿定是极好的风光。”

    定北侯府。

    “哦?你是说,那长史府至今还没有动静吗?”

    宇文懿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北城府长史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忍不住了,而他却如此沉得住气。

    他不禁问道:“侯爷可知,此人是个什么来历?”宇文懿背靠着舒适坐垫,一袭天青锦袍,一只白玉替簪,气定神闲的模样仿若一幅画。

    定北侯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此人说来也是个厉害人物。王爷你可知……临安城?”

    宇文懿闻言,吃了一惊,手中的茶也微微晃了晃。

    “临安城本是一座独立的城池,城主便是苏临安,此城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当时江夏府南角有极重的瘴气,无人敢过去,是他在那儿闯下了一片天地。除了瘴气,建了良田,众人拥护,便做了那儿的城主。

    直到……直到陛下觉着那临安城是个隐患,直接派了人带兵过去。”

    宇文懿接过话道:“本王虽不大关心窗外之事,但这临安城主的风采也还是略有耳闻的。当年他为着那一城百姓,领着他们全投了诚。听说父皇感念,还封了他做尚书。”

    “是啊,本来也是桩美谈,可是没想到啊,苏临安后来被人指摘,说是……说是贪污受贿?!

    呵……他那样的人物,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当时他作为一城之主,管着边贸,见过多少好东西?还……还贪污受贿?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他说的有些激动,已然忘了眼前还坐着一个长安王。

    宇文懿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应。

    定北侯激动之中才发觉不对劲儿,连忙起身告罪:“王……王爷,我一时……一时失言啊!”

    “无妨……你接着说吧。”

    定北侯擦擦额头的汗,慎重地想了想,接着说道:“后来据说是人证物证俱全,便被发落了,罢免了他尚书的职位,下放到北城府做官。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了一阵子,便被提升做了北城府长史,可谁知好景不长……”

    宇文懿抿了口茶,问道:“哦?可是其中还有什么波折?”

    定北侯又是一声长叹,一副英雄叹惋的样子。

    “是啊!后来,北城府有了一场蝗虫之灾,他正想法子解困,但帝都却传来消息,说是大祭司指天问命,算出来正是因为有了他苏临安,才有了这般祸事,于是府都百姓就义愤填膺地要把他烧死,以此乞求上天垂怜。”

    宇文懿放下茶杯,面色苍白。

    “亏得白将军前来相救,这才……这才免被活活烧死!至此这位苏大人,好似变了一个人,不问政事,深居简出,听说……”

    定北侯说及此,连忙向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才又低声开口:“听说后来好像真的做了贪赃枉法的事儿来,想来只怕这苏大人是寒了心了……但……我还是觉得他不会这样……”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低若蚊蝇,也不知道宇文懿听没听到。

    宇文懿忽而起身,行至窗前,只见院外飞雪,寒风凄凄,终是叹道:“英雄末路,难问前程;佞臣当道,珠玉蒙尘。这位苏长史,也是个苦命人。然……”

    他转身看着定北侯,话锋急转,语气微沉:“然他终归是我大周臣民,实在不该私通外敌,叛国背主,不忠不孝。”

    想到如今天下纷争,宇文懿不禁叹了口气。

    定北侯听着话头不对,忙道:“王爷息怒,这苏临安确是罪无可恕,但他也是个极聪明的,迟迟不肯出手,我们抓不住他的把柄啊!

    哎?王爷,你命我盯着点儿长史府,为何肯定是那苏长史在背后使手段?而不是其他大人?”

    宇文懿坐下来,轻飘飘一句:“因为他是、长——史——”

    定北侯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这开山用火器的大事儿,只能经过长史的手令才可,且王爷之前说,帝都早已派来钱财货物救灾,这一接应事宜也是要他苏长史来管的。若是他不点头,这样一番事是万万做不下来的,他确实是那个最可能的人,或者说、是那个唯一的人。”

    虽说他总觉得苏临安不会做出这事,可这事实摆在他面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他突然为苏临安难过了起来。

    “方才听了侯爷所言,更证实了本王的猜测,只怕是那苏临安,错不了了……”

    宇文懿心中郁结,想来苏临安也是个人物,落到如今的田地,真是令人扼腕,但也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他为何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曾经那样爱民如子的人,曾经的一城之主,如今的一府长史,究竟是什么让他成了这个样子?

    突然,定北侯府的管家惊慌失措地进来,但还不忘行礼,

    定北侯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惊慌?”

    那管家神色张皇,说道:“方才府中嬷嬷出去采办,遇着个长史府的侍婢,哭天抹泪地拉着那嬷嬷哭,说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现下要被东家打死,让嬷嬷救她。”

    宇文懿听到长史府三个字,神经立马绷紧,问道:“那侍婢还说什么了?她看到了什么?”

    管家答话:“是……是成箱的金银!就在地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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