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响
钱越觉得很离谱。
即使是从素局副御厨那里出来，他依然觉得事情离奇又离谱。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西域来使这件事情说起，他作为素局代表，前往荣城为新物种开发新菜方。
这其中自然承载着素局主副御厨的栽培意味，再联想到荤局与素局作为两大局间的党派相争，虽然这些都是在暗处进行的，但这次只有荤局素局各派一位新人前往，这无疑是个压荤局一头的机会。
于是在钱越亲眼见到那个荤局代表桑果的时候，他觉得老天都在帮他。
这不但是个新新上任的御厨，还是位女子。
别的不提，男子的腕力与体力是做厨具备的先天优势，再因此能积累更多的菜方经验，如此循环往复，自比女子强出一大截来。
钱越这般想着，脑子里自动刨除掉他们局里新来的那个白素莲，那一双妙手做得的不是菜，是画。但这样另辟蹊径的人又能有几位？
这胜利如同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但钱越也没掉以轻心，在荣城时，他仔细地分辨不同菜种之间的分别，不断尝试煸、爆、炒、炸钻研与琢磨，完全没心思理会院外事，甚至院内事情他都打理得少。
连住几月下来，院中杂草一顿疯长，从外面看，这甚至像一座废弃的院落了。
直到后来他才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别的院落前段时间走水了，枸杞树不知为何成堆运往他处，户部一个叫“林忻”的小伙子名声大振，据说是研制出了“酒精”这种东西。
那名为辣椒的物种先前也出现了问题，好在后来又完美解决了！
那辣椒改良后的品种很漂亮，果实很大，顶端尖尖的，火红前端发甜，吃到后面倒是越吃越辣，这种蔬菜生吃都脆爽好吃，做菜时前端后端也可分开处理。
同一颗果实却两种滋味，这甚至有趣。
一刻的灵光乍现，他开发出了双椒烩百菇这道最让他得意的菜。
如此这般，钱越带着费尽了心思和功夫研制出来的菜方回到皇城，本以为面对的当然会是副御厨的欣慰与夸赞。
结果他汇报完，副御厨百感交集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拍拍他肩膀，“你确实尽力了，这点我与主御厨再清楚不过”
这，算是对他的认同吗！？钱越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那道双椒烩百菇不管怎么想都会得到一致好评啊！
钱越咬破了手指头都想不明白，他对上副御厨的目光，欲再问。可没等他开口，副御厨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告知了缘由。
钱越听完了之后大脑依然跟放空了似的懵。
毕竟这事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桑果竟然，竟然不开发菜方跑去种地？！
对此行为，副御厨建议他不要这么直白，改为“为尽快开发菜方帮助户部种植”比较好，毕竟那位，现在是在朝廷里也任了官的。
钱越可没管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所以那时的枸杞树是往她那里运的？酒精也是她顺道协助开发的？辣椒是她种的，那就连自己双椒烩白菇都是凭借她才有的创意？！
他甚至怀疑连院房走水都跟她有关系了。
钱越很不理解。怎么她想种地就种地，就连户部也跟着胡闹，要什么就给提供什么，
最主要的是，最后所有的还都做成了！
他咬着嘴唇，自尊心在这一刻让他无法屈服认同，毕竟他先前还说过，这会是一场轻而易举的胜利。
那她这样，本职工作不会受到影响？他忽然开拓出一个新思路。
然而下一刻就被打了脸。
“正好从荤局那儿我也那道一份菜方，就是那位桑御厨做的，它这名字也与你这菜相像呢，叫——双椒兔丁。”
副御厨没注意到他情绪。只想着可这也算一个好苗子，苗子就因为这一次打击蔫了可不好，就让他尝尝别家手艺转换下心情罢。
没想到钱越吃完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更蔫巴了。
麻与辣味在口腔里充斥交融，兔肉丁鲜软油润似在舌尖弹跳，不知不觉就落入了肚皮。
这菜怎么这么好吃！钱越恨恨地又夹了一筷子。
激进与蔫巴两种情绪在这小厨子身上反复转换，副御厨没说什么，希望这次经历能更激发出他的斗志。
毕竟这次素局与荤局相争，确实是他们素局败了。
这点尝过这道菜就能知晓。
但只要钱越、白素莲这样年轻的苗子好好培养，未来的胜负可说不准。
副御厨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钱越却长歪了苗。
他满心思都是刚刚副御厨说的话，此刻神经绷紧着，好胜心被点燃掉上了头。
听说她还被封了官？
料理上比不过你，我认！
种田还不简单，不就是什么嫁接吗，我也可以！
在那之后，钱越在御膳房的某处公地种了树苗，用了许多方法苗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反而腐烂的苗子一堆。
后来某天也是被人循着发现这事，钱越被御膳房记了大过。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此刻，白素莲来副御厨这里汇报事情，她看着钱越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刚刚的视线让人很不舒服，但汇报事物在即，这事就被抛在脑后了。
然后从副御厨那里出来，她神经，受到了一点刺激。
原因是得知了一个算是相当好的消息。
不过还是燕仲秋反应最大。她小跑着去荤局找燕仲秋，他听完了不敢相信一样，微微皱起眉头，“你，你再说一遍？”
白素莲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还细心补充道：“她确实之前跟我提起过，想自己种一片地。”
只是没想到，这地竟然种到了这么远
燕仲秋比她想得更远，他家中经商，士农工商有多大的阶级跨越他再清楚不过，虽然此朝比之过去宽松许多，但这也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可想过他又笑了。
别人可能不知晓，可他与白素莲也算桑果的同期、朋友，相处许久对她本身也有所了解。
这种出格的事，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
说不定她还会想，我想种田，他们不会种辣椒，这事不是一拍即合。
事实上，桑果还真是这样想的。
她病终于好了，来到御膳房，先窜出来了白素莲这只拦路虎。
面对她的发问，桑果莫名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头，她总不能说我想快点吃辣椒，所以就帮忙种了
“不提这个！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很多特产呢！比如这个洗手剂，这可比皂荚好用多了！还有这个吃的，这是荣城特产，我问过了，里面用的是植物油，不是猪油”
听说她前几天生了病，这一介绍东西倒是精神许多，白素莲看着看着便笑了，她的手轻轻落在包裹上，“你先去述职汇报，东西我帮你拿回院子，剩下的回去再细细讲。”
桑果差点忘了这大事，听完连声道好。
述职过程顺利，或者说副御厨对这次收获完全是意料之外，不论哪个方面。
兴许那素局副御厨正想着忍辱负重下次再战呢吧！
想到这里，胸腔畅快，副御厨看着桑果，越看越觉得好。
若非她前几日在朝廷，圣上亲封了官员，他都想把家中小儿介绍给她了。
可如今
此非池中之物，只以结交为主便好。副御厨乐呵呵接过她带来的特产。
述职结束，他又叮嘱过段时间最为重要的事情——西域使臣来京。
这次规模不比以前，据说西域大国的大人物也要来此，这也体现了西域与衍朝交好的诚意。
副御厨提到大人物，桑果想起来半年前苏浣同她说的话。
下一次见面，距离并不远。
确实不远。
苏浣喜欢吃鸡肉，巧的是她就在荤局。
那么宴席上夹带点私货不过分吧～
脑内思考间，副御厨正叮嘱她，一周后，他们荤局就要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了。
那自然就没办法告假，见她回京就病了，此刻应该也没好利索，副御厨大手一挥便给了桑果一周的假期。
“这几天好好休息，也将自家事情好好处理一下。”
听到假期，桑果毫不掩饰，直接眼睛亮了起来，“谢过副御厨！”
“等回来时就要恢复工作状态了！”
假期是个好东西！
桑果想到那三个人住得有些拥挤的小院落，直接将一件事安排上了日程。
买房！
回家路上遇见姬昭，他显然是来探病的。
只是不知为何，桑果总觉得今天的姬昭有点奇怪，自己对上他的视线，下一秒他就视线移转开。
比如现在。
他视线落在路旁的石子上，将食盒递给了她：“家中那位老厨做的，他听闻你病了，是清热祛火的梨子膏。”
姬昭并不是不想看她，只是视线一对上，他就想起生病那日，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她面上的睫毛轻轻扫过，撩动着他的心也跟着紧缩。
姬昭感觉自己喉咙有点痒，他清了清嗓子，见桑果将食盒接过，偷偷瞥向她。
比起自己，桑果表现得倒是坦然又淡定。
事实上，桑果只是知道自己生病期间姬昭来探望过的事情，小七的转述里，也并没有提到姬昭是红着耳根走的这件事。
姬昭想到这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多了点失落情绪。
两人的心事并不相通，桑果满心想着买房。
“对了，刚好这个小院的房租也要到期了，这次我想换个大点的房子，我是说”
倾听着，他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轻微地拽了一下。
“我们要一起去看房子吗？”
姬昭顺着视线眼睫轻轻垂下，一张笑脸就在他面前绽放。
如此可爱。
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买房的事情提上日程，有了姬昭的助力，这事情轻松不少。
京城寸土寸金，这时节出手的房屋不多，戚风整理出一份清单来，上面是筛选过后的房屋信息。
桑果拿到手里的只有薄薄十几页纸。
再综合上三人意见。
小七想有一个能奔跑的庭院。
瓷白想要一个专门的梳妆间。
桑果想要一片能种地的菜园。
这下筛选过后，手上就只剩下了薄薄三页纸。
姬昭修长的手指点在那第一页纸上，道：“这家宅邸我知晓，是兵部崔郎中的私宅，听闻其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便将宅邸出卖，价格大抵不高。”
桑果信了他的邪，她第二天来到这崔宅来看，直接被要价了两千两。
可这三进院确实不错，进门是敞亮的前院，内院有处修饰做的假山，庭院花草被修剪得极好，房间整洁，大而宽敞，后院还有一片荒着的地。
如果买了这里，不仅符合要求，以后也不用换房，可以一步到位了！
桑果可耻地心动了。
心动完她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姬昭在一旁提示，“别忘了酒楼的分成金。”
可这样满打满算也才一半，这苏宅已是急着出卖的价格，再讲不下去了。
即便加上小七和瓷白的小金库也才凑够了七成。
桑果忽然想到某件事，“对了，说起来我现在也在朝廷里任职了！那我任两份职，是不是要发两份工资啊？”
户部员外郎，从五品官职，非实职。考虑到桑果的特殊性，她暂时不管理具体实务，但若有相关农业问题可以随时向桑果请教。
在不兴买官的衍朝，官员职位非财富象征，更多彰显的是一种社会地位。
姬昭努力跟上小财迷的思路，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回复她，“事实上，户部从五品官，大概是你现在俸禄的12倍。”
！桑果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当官了！
“那我可以预支工资吗？”
“俸禄由户部统一发放。”
“那可以分期支付吗？”
“向来是以现银购房。”
“我以后会是一个有钱人，或许钱庄相信我，可以贷款？”
姬昭大概能理解这个贷款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薄凉的嘴唇直接道出了答案：“不可以。”
“但或许，那个贷款肃王府钱庄可以考虑实施一下，零利息的那种。”
！
桑果差点忘了，眼前人是个超级有钱人来着！
自此，他们朋友关系以上又多了一层关系——债主。
桑果小富婆身份不见，却收获了个十分满意的三进院。
以后就是有房人了～
对此结果，姬昭也十分满意。
他将这份宅邸名单塞进去就知道桑果会看中。这里面当然存有他的私心。
这处宅邸，与肃王府只隔了一条街道。
虽然桑果的小金库拿不出钱这点确实欠考虑了他以为酒楼分成够了
不过，人与人之间，不就是由各种各样的关系纽带构成。
他眯起眼睛，似看到桑果与他的身上多了一条丝线。
让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