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响
“陛下有意引进西域农产，同需御厨人手，不知你是否有意愿？”
那句话似还萦绕耳边。
事不算小，桑果没有立即做出回复，主御厨给了她两天时间去考虑。
引进农产啊——
在这个比之现代物产不算丰富的朝代，这个政策与桑果的想法不谋而合。
马铃薯、西红柿、包心菜、辣椒、洋葱、玉米、南瓜、花生、生菜且不谈水果类，蔬菜中光是没有土豆就是人间悲哀了。
这是土豆党惨败的世界。
桑果偶尔嘴馋时也不能跟人诉苦说“我想吃西红柿炒蛋了”。她有一次不过脑子在姬昭面前脱口而出，他疑惑地看着她，认真地问“西红柿是什么？类似胡瓜炒蛋吗？”。
自那以后她老实封住了嘴巴。
而在姬昭从西域出使归来，他给她带了好多特产种子时，桑果宝贝似的将种子们都妥善保管起来。
一切静等春天到来。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
或者说涉及料理之时，进退两难之间，她永远选择前进！
可这个问题放在人生第一次的恋情上面，进与退的选择又显得不一样了。
她喜欢上一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赋予感情一切美好的幻想。
一点点的邀约、同玩、烟火，在这个封建体制的社会下，即便他们没什么亲密触碰，她也似乎感觉到几分暧昧的氛围与心灵的靠近。
她想，或许，他也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
可那天晚上她触及到了现实。
他们的差距好大，是人与妖之差，是位高权重的肃王与做吃食的小小御厨。
桑果垂下眼帘，瞳孔的澄棕色变暗。
胸腔中幽蓝的火苗黯淡后复而燃烧。
她抬眸，眼睛瞬间又亮起来，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对于引进农产，你是否有意愿？”
桑果选择在这份答卷上坚定打勾。
人与妖的第一个问题她没办法改变，现在强求仙法改天换命怕是百年徒劳辗转。
即便人妖有别，她也希望姬昭能喜欢妖族身份的她。
而第二个问题，兴许这份答卷的上交会有转机。
那么接下来大概会是一段很忙碌的日子了。
她会借此踏入【厨】的更广阔的领域里，甚至会与百姓口中的仕途接轨。
不论过去还是将来，她在【厨】的选择上，她永远选择进！
而现在，她多了一个前进的理由。
她面前有重重山隔，这是小小一步。
天秤之上，她轻轻的，为自己增上一分筹码。
桑果同主御厨答复了这事后，回去路上偶遇了姬昭。
她还没想好怎么提这事，就只是一番闲聊。
姬昭提起了戚风家的两只小猫，它们从前到桑果家做客过。
“那只小白猫生了小猫，一共四只，两只像父亲，两只像母亲。”
他与她分享生活中的新变化。
“那另外一只小狸花呢？”桑果想起那两只猫来了，一只是小白猫，一只是狸花猫。
姬昭笑了一下，“小狸花是公猫，当然是做父亲了。”
听到这个答案，桑果比刚刚还要吃惊一点。
他们去年还来了自己家院子里撒欢似的跑。
没想到今年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俩就认定彼此解决掉猫生大事了！？
那只小白猫还让自家徒弟苦恼过好一阵呢。
说着说着，他们话语专注在小奶猫身上。
动物幼崽总是会吸引人与妖的目光。
姬昭说，有一只小猫最调皮也最有趣，四只爪爪是白手套，身上则是遗传父亲的狸花纹样，明明小小一只，叫起来却凶凶的。人一靠近，它眼睛还没睁开便是“喵！”的一声，猫音是沙哑下沉调。
桑果甚至都脑补出了小奶猫的反差萌，“它叫什么名字啊？”
姬昭想想，还是说出了那个不太靠谱的名字，“叫小一，另外三只叫小二、小三、小四。”他说完转头垂了睫毛，补充一句，“是戚风取的名字。”
毕竟是戚风家的猫嘛，主人起的名，可以理解。
虽然姬昭是一脸“这名儿不行”的模样。
桑果眼神略过，唇边不自觉带上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似乎染上了一点坏趣味。当他神色面露复杂微微不知所措时，自己就会精准捕捉到，然后在心里偷偷地笑。
“所以，下一次轮休有空的话，要去见见猫吗？”姬昭状似自然，他捏了捏指尖发问。
他背后树响沙沙，风儿似有不一样的律动，将他的声音卷入风里传入耳朵，她又听见自己说。
“好啊。”
似风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桑果表示当时完全没想到会是现在的状况。
那是戚风的猫，所以一定是去戚风家看吧。
桑果理所当然地想着，于是她没多问，姬昭也没明说。
不，当马车来接时她也该发现问题的！
桑果从马车上拉开帘子，外面一入眼就是朱红色的大门，门前标直站着两排威武侍卫。
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从右至左，赫然写着肃王府三个大字。
桑果帘子举到一半，又拉上了。
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
桑果这次用右手右侧开帘。
内心抓狂jpg
“师傅，怎么了吗？”小七对于师傅迟迟不出去表示不解。
“没，没事。”桑果安抚性地笑了一下，下意识握了握拳头，终于硬着头皮走出去。
她可是在皇宫里任职的妖呢，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第一次拜访喜欢的人的家，有点猝不及防而已。
“桑姑娘。”
声音先传入耳，桑果从帘内探出头来，姬昭早已在立于车前等候，相比起王府门前侍卫的威武着装，姬昭着一身竹叶纹样常服，白色绸子束发，像是富贵人家的清俊公子。
见到姬昭，桑果刚刚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下。
不过她完全没有忘记姬昭不告知她就带她来肃王府这事！
众所周知，小熊猫的心脏经不得吓。
桑果看见了人，抛去一个问号。
不是说好的戚风家吗？
许是信号过于复杂没接收到，姬昭只是垂眸低语：“慢些走，小心台阶。说起来，府上师傅已经备好了饭菜，今日吃羊。”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有道出自肃王府的菜很有名，是叫——盏蒸羊。
桑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走一半。
不管怎么说，那道菜可是名菜诶！
火已经在桑果心里烧上一把。
姬昭轻咳一声又添了一把柴。
“王府后院有一片竹林，下午去见见。”
“好的！”
桑果不再犹豫，乖乖跟着姬昭进了王府。
众所周知，小熊猫不能拒绝竹叶。
此刻，只有小七还记得此行的原本目的——他们不是来看小猫的吗？
他总觉得师傅好像被人忽悠了一样，可关键师傅好像挺开心的。
忽悠她的也不是别人，是三公子。
一时之间，小七不知道自己的话当不当讲。
进府是一片豁然开朗，大门正对待客的大殿与庭院，他们经过汉白玉砌做的柱石，穿过庭院，西方远处紧临着一个小型演武场。
他们入了内苑，房间内餐桌早已备好。待三人正式落座，香薷饮后，菜品一样一样从膳房端上了桌。
餐前小食有时鲜的春藕、鹅梨饼子、葴杨梅，最漂亮的是蜜煎金橘，金橘是果肉连着果皮，像个金色的小弹丸，原本是酸甜爽口的口感经过蜜煎，内里水分被糖分取代，变得湿润甜软。
一颗入口，像融化在口中，明明甜度颇高，却仍能品尝到明显的橘香。就连桑果这类不善甜食的人都觉得几分清爽好吃。
更不用说小七这类嗜好甜食的人了。
一只小黑猫被金橘的甜蜜滋味征服，不知不觉像是要融化掉了。
总之，前菜的开胃作用已然充分发挥。
姬昭浅浅尝上两口，看到他们还算满意，唇角轻轻勾起，又吩咐侍女上接下来的菜品。
她第一次来家中做客，要尽欢才好。
菜品接二连三上桌，牡丹玲珑鲊是鱼生叠放，恰到好处的精美，雪霞羹是蔬菜冷盘，花香淡淡，入口松软，山海兜半透的薄皮囊括鳆鱼与山野的鲜甜最为瞩目的还是那道盏蒸羊了。
细嫩的薄片羊肉微浸在汤里，星点清脆的小葱段在肉上点缀着，被油花浸得微湿，一揭盖，醇厚的酒香与羊肉的膻甜味纠缠，光是闻见气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道菜最看重火候，其次是羊肉与酒酿的品质。民间有很多仿品，桑果第一次吃到这一道真菜，也才知晓了为什么宫中许多人都念极这道菜。
肉是取的是带肥膘的嫩羊肉，在微火焖炖下肉脂白至半透明，入口却不腻，咀嚼之下反倒能溢出汁水，咸与鲜甜交织，底蕴的酒酿将羊的本味都激发出来，几口下肚，桑果感觉呼吸之间都是羊味了。
又有鼎煮羊、肚丝签、细抹羊生脍
羊肉菜品琳琅，这几道一上桌，桑果觉得先前的那些又都是前菜了。
他们边吃便伴着闲聊，姬昭就让侍候的侍女们先行退下了。
不知说到哪，姬昭忽然提到引进西域农产的事情。
“应该也有向御膳房招募人手吧？”
桑果听到这儿没听全，她下意识以为姬昭已经知道她要离开的事情了。
刚巧她在喝茶解腻，忽然倒抽的一口冷气，茶水呛到气管里，桑果忽然脸涨红了在咳。
小七见状连忙接过去茶杯，姬昭也起身拿了好些纸巾来。
姬昭缓着嗓音问：“怎么突然呛到了？”
顺好了气儿她脸颊依旧是红红的。姬昭还是有几分担心，他手背置于桑果额尖，用温凉感受那让脸颊爆红的温度。
“没，没什么事。”
至于脸颊烫“可能是羊汤里有酒，我会有点醉”姬昭靠得好近，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他这才吐气放心下来。
可慌乱之后才注意到，刚刚是近到睫毛都能数清的距离，她扬着小脸看向自己，杏眼圆圆的，还有刚刚呛是刺激出来的泪花，脸颊也是圆圆的包子脸。
“没，没事就好。”指节发红，耳根也发烫，他别过脸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