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响
烟花绚烂,它在天空中炸响,桑果的心中也如同石子投入湖泊,波纹荡漾,泛起涟漪。
时间掐在皇宫宵禁的最后时刻入宫,直到走进她与白素莲同住的小院里,她脚步还是轻快的。
雀鸣于树梢,飞与落让枝头轻摇,与月光下的绿叶一同构成素雅的画作。
可她刚刚转弯,小院的全景在她面前骤然展开,却有一个元素失了常。
那是白素莲。
桑果的房间侧边,她将整个身体都缩在石阶板上,上半身斜斜落在阴影里,只有裙摆微微撒上月光,一动未动。
见着便只让人想到落寞。
她目光落在那阴影处,白素莲周身衣裳还是昨日走前换的一身,面上笑意瞬间凝固掉。
不是去太子府上了吗?
参加这等喜庆大事,该是值得高兴的啊。
那是被人欺负了!?
总归是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想了无数可能,脑子乱了,脚步却踏出去。
白素莲闻声转了过来,只向这边看了一眼,她见是桑果,又连忙掩住脸,长袖下遮掩的声音刻意压抑颤音,却依旧能听出哭腔。
“你回来了。”
她哭了
意识到这点,桑果一愣,又紧挨着坐在了她身旁。
“我回来了。”
冷风吹散了刚刚的头脑发热,她原本是想直接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可人到了面前,又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应该没她想得这么简单。
太子府上人对待御厨自然尊敬,上上下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儿,是不会有人刁难的。那么
桑果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声音放轻放缓了说:“我陪着你,发生了什么,等你想说时可以跟我说。”
旁边的身形先是没动,接过手帕时点点头,鼻子堵住了一样发生细微的“嗯”声。
有了朋友在身旁总是不一样,手帕湿润完全,她转过脸来,指节揪着桑果衣裳,半张脸埋在她肩膀上。
她哭时没太多声响,可还是哭凶了的。没一会儿,桑果肩膀外的衣衫被殷湿了一片。
在夜晚的暗色背景布下,依旧能看到眼眶发红的颜色,她无意识地抽鼻,良久,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听我说一说话好吗?”
“当然好。”哭过了一场就好,情绪释放出来,察觉到她是有心事难言,桑果很乐意做这个倾听者。
“我喜欢太子殿下。”她说。
起初是在尼姑庵内她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他来庵内祈福,太子误入内苑后与她相遇,帮助解救了她。
“我原以为那是一位矜贵文雅的公子。不成想他身份更为高贵,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她嘴角牵出一抹笑。
可她依旧喜欢上了他。
“我从未妄想过能嫁给太子殿下。能够参加这次婚宴,贡献我的一份微薄力量,已是荣幸之至。”
“太子妃是一位端正闺女。只有那样高贵端丽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我只是想远远见证那一幕。”
就像她在太子婚宴上做的小食。旁人至多只多看了一眼那小食,只觉得它精致漂亮,适合装点宴席。
只有她知道,她将祝福都藏在里面。
四样饼干分饰四季,一刀一季节,愿绿荫树冠到冷枝皑雪,四季流年过,愿你能与心上爱人乐度此生。
祝愿婚姻美满幸福。
可明明内心确实如此盼望期待,说出口的一刹那心口却微微发酸发胀。
眼睛一热,泪水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是的,大概是那份藏于心底的情感第一次向他人流露出几分,心中依旧会泛起涟漪。
桑果看向白素莲,眼睛哭得微肿,面上却带笑,泪水像是裹满了月光滑下来,又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此刻的哭泣,大概更多的是释然。
这是一位生于长于尼姑庵的姑娘,信佛吃斋,纵然手上功夫天赋异禀,可真正适合她的生活还是在那一小片天地。
她却从那片小天地里径自闯出来,进御膳房,入太子宴,在现实中抓地伸手去触碰幻想
明明除夕夜晚太子出席坐在尊贵显眼的位置上,桑果却没太多印象,再多想想,她也只想起姬桐荫旁侧的青罗色冠服背影。
朦朦胧胧。
可想到白素莲最初的一句叙述,桑果脑海中却勾勒出了一幅朝气光明的形象。
那是浑身少年气的俊朗。
在前往尼姑庵祈福时,他无意救下又帮助了一位姑娘。
姑娘眼里,春风抚耳,一面惊鸿,便再难相忘。
三年期过,春天又来,花期将近绽放的花苞被她亲手摘下。
它轻轻掉落下来。
压着院落里的石子小路走,轻轻的,耳边是别人叙述,一个关于暗恋未成的故事。
朦胧着,桑果心中也泛起了微微惆怅。
可还没来得及深想什么,桑果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再向院外望去,夜视下,那道身影更明显了。
桑果望向那边,那人亦在看着桑果。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食指放在唇间做嘘声。
随即摇摇头,他似苦笑了一下,在阴影下隐没掉身影。
那是燕仲秋,她看得很清楚。
他那个时间为什么会在哪里?又在那里干什么?仅仅只是巧合?
这些只是疑点,能够确认的是——那个距离,大概她们的对话都被听去了。
桑果咬着手指,还是决定第二天当面去问个清楚。
第二天上午,当桑果踱步到他身旁时,燕仲秋似乎很清楚来意,没等她多问就做出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么干脆?桑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觉得燕仲秋好像也和平常不一样了。
“我喜欢她。”他答得干脆。
桑果想想,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需要说什么了。
或许燕仲秋听到秘密也不是巧合。
他早就知道了。
目光追随着爱一个人时,才更能知晓她的目光所往。
他们每个人都爱的小心翼翼,却又不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回到岗位上,桑果面上只是垂了眼眸,心却乱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与姬昭、御厨与王爷之间的巨大身份之差。
昨夜这个念头只是将将冒头,与燕仲秋说过话后,思绪如野草疯长。
不谈这点,他们人妖殊途,若他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在此之前,他们是朋友。或许姬昭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段时间她在悄悄地,一点一点向他靠近,还想要再靠近一点。
这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兴奋情绪驱使,她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她只需要知晓自己一颗真实坦诚的心在被他吸引,在活跃蹦跳。
可现在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皮囊被剥掉,内里的真实赤条条坦露出来。
于是内心的热烈一下子冷却。
原本肆意燃放雀跃的火苗。
噗的一下。
它变小,幽蓝。
要被浇灭掉了。
十五一过,就算过了年关。
每个部门都逐步走回正轨。
这天,桑果正在做事,主御厨将她叫出来。
“桑御厨,记得除夕晚宴上改良的肚儿辣羹吗?它得到了陛下称赞。我听闻猪饲的阉割技术也有桑御厨你的参与吧。”
“您过誉了。”
“你是我手下的人,不必太过拘谨。陛下有意引进西域农产,同需御厨人手,不知你是否有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