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响
“敢问,你家公子近日可有空闲?”
“何事?”
“前段时日念及公子帮我,如今手头宽余,便想请公子来家中小院吃顿晚膳,聊表谢意,不知可否帮忙转告?”
戚风思量一二,随即点点头,应允下来。
那位小娘子闻声展颜,她笑应:“那我便等郎君的好消息了。”
他每日都风雨无阻去买煎饼,虽说大多都是为王爷采买,但也算是这刚开不久煎饼摊的第一位常客了。
那位小娘子记住他的样貌也正常。
却没成想会有今日这番对话。
一位小食摊主想见王爷自然是有着巨大身份差隔,可若是真想得这么简单
戚风想到王爷那日亲临衙肆的行为。
那位是位重贤之人,无论对官、对商,亦或是对农。
民以食为天,王爷常如此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需禀报的。
戚风踏入王爷府,照常向议事堂走去,他捏着煎饼纸袋,想着今日对那小娘子的言论大抵是无误的。
脚步落在议事堂窗前,里面的谈话声断了思绪。
其它无需进耳,一句“弘洸”便知晓此间言语不是自己所能知晓的了。
衍朝广辽,姬姓为皇。
王爷名昭,字弘洸,世人皆称大将军王,朝廷中人只道肃王,这天底下可没几位会这么亲切唤王爷,若说有,凭这份亲近语气,便只能是当今圣上了。
戚风浅声踱步,身影隐没在阴影里。
王爷抬眸,视线落在窗上一略而过。
该是戚风。
他又回眸面对皇兄,抿唇含笑,“又是那位右丞相在朝中参我一本?”
当今圣上在自家胞弟面前没什么架子,眯起一双凤眼笑了两声,挖苦他,“你倒也知晓,也无非是想做这肃王老丈,催婚罢。”
说罢,那双美目光华流转,却是继续为难他,“算算今年也二十有五,这王府里该有个女主人了。”
王爷却是含笑垂眸,手中折扇撑开,细细的风吹动墨发,“皇兄五年前可不催我婚的。”
皇上被成功噎住。
无非是又拿出这个杀手锏来。
安国大厦,樯倾楫摧,如今的安稳繁华可不属于三年前的大衍,风雨飘摇,登基的新帝,不稳的朝政,强大的外敌,这将倾的大厦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一些永不会忘记的场景在脑海里闪过。
“罢,良人自由你选定,总归是想做岳丈,肃王妃是不成,朕的后宫可是充裕。”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皇帝能屈能伸,挖苦弟弟不成,便与弟弟站到同一战线去了。
想想明日上朝那位右丞相又该是一副吹嘘着胡子却是不敢怒的模样,王爷也跟着笑了,“是啊,总归有皇兄为我挡着。”他话语中带几分亲昵。
说来也怪,他们是先皇后的两位嫡子,样貌却大不相同。肃王五官立体,剑眉下鼻梁英挺,贵气雍容,皇帝却是弯眉薄唇,鼻直如削,一双凤眼锐利,明艳却不女气。
两人一人似父,一人肖母。
可在这密闭室内,两人皆是身量修长之人,光站在那儿,便似入了画境。
他们无顾及地谈笑着。
待闲谈过后,才落到正事上。
“皇兄下朝便来需我,是有什么大事。”
“不错,确有适宜,也是你感兴趣的,西域来使,是为通商!”寥寥几字,肃王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一时间,两人气质有一刹那重合。
“皇兄,还请细细道来。”他正色扶椅,请皇帝上座。
这一刻,兄弟变回了信赖的君臣。
王爷府的彼端是膳房,此时的膳房老师傅正盯着戚风送去的两份煎饼。
他记着那位贴身侍从的嘱咐,王爷在议事堂勤于政务,忙完怕是早膳冷了,便请膳房届时热一热,再备些丰盛的早膳来。
老师傅忙过了早膳那阵,府上的下人们都去忙工了,其它师傅不像他现在这般,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忙些别的去。
现在厨房里只留他一人,他闲着闲着就又去在意那份煎饼了。
这就是洸儿最近食的早膳?
说起来,之前也有段日子,王爷日日在外面食午膳,听儿子说是每日去同春阁。
最近不知晓去哪里,却是知道王爷每日早膳出门吃。
老师傅看着这装入玉盘中静置的煎饼,瞧见它到底有什么玄机。
无非是份量大了些
再不济,就是颜色翠生些
老师傅抬了抬眼皮。
最多是有个薄脆饼皮和软厚饼皮煎饼的特色
老师傅把头转了过去。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小侍从刚送来时确实还挺香的。
不过他看份饼皮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两份煎饼也敌不过他的看家本领——炖羊肉!
小何师傅出去采买未归,也无需联络他,现在自己出发便是。
再者,这羊肉肉质肥嫩,还要他这双老眼来辨才是。
顺道去买上份煎饼。
他倒要尝尝这家煎饼是何滋味。
鬼使神差的,桑果煎饼铺客户+1
说走就走,王爷府的招牌老师傅拿了个篮子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去。
然而这时候,他还没想到自己回府面对的是什么。
王爷最喜欢他炖羊肉的手艺,午时送来慰问理所当然,然而,伴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消息依然是那个面冷的小侍从带来的:王爷明日晚膳不在府中食了。
这一记如当头一棒捶得老师傅眼花目迷,差点手一抖刀落在案板上。
自此,肃王府里多了惆怅人。
午膳、早膳之后是晚膳吗
是自己手艺退步了?不应该啊!
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王爷最是喜欢他的手艺了
多年老厨面容复杂,默默蹲在厨房角落剁鸡。
不过没什么欲哭无泪的。
duang,老厨又剁上一刀。
只要王爷吃得开心就好,他能做的,只有更好磨练自己手上的技艺!
明日休沐,晚宴会餐。
既是为答谢公子的一席晚膳,也有着庆祝小七拜师的意味。
不过,也只是掌勺的夹带了点私货。
那一日,小七才知晓自己被混杂了巴豆的吃食吸引来是多么的目光短浅。
宴席摆出,他捻起筷子尝那道清蒸鳜鱼,顾及着猫舌,这道菜不求重咸辣对味觉的刺激感,也割舍掉红烧油炸的醇厚与酥脆,鳜鱼仅放了葱丝姜丝简单烹饪,却对火候掌控有更高的要求。
料理火候掌握得巧妙,小七筷子入鱼身,嫩白鱼肉小块脱出,他捻起尝上一口,入嘴软嫩鲜甜,鳜鱼的本味鲜到了舌尖。
小黑猫翘起嘴角眯上眼,一副餮足知味的模样。
猫眼中,他眼中的桑师傅再次与小熊猫本体身影重合,却再不会联想到万恶的浣熊了。
那总下意识将浣熊与小熊猫师傅身影重合的错觉感,来自于野兽血脉的抗拒,随着时日相处却隐然消逝掉。
原因无他,他真正理解了那日师傅拜师时师傅所言的话语。
那话语十分直白简单。
天下美食太多,即便是假小熊猫真浣熊也不会放任这般美味去管一只难咬的小黑猫。
道理简单,他当初因此留下。
身体与灵魂的束缚却在此刻终于流逝掉,像真正摆脱掉了野兽的某种束缚。
万物有灵,灵觉化妖。
或许野兽化妖后,妖与妖之间的羁绊或许就不该单单只是吃与被吃这么简单了。
他所想到的,是小黑猫拜一只小熊猫为师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