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四十九、安之(一)
偌大的王府内,原本气派辉煌的庭院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变得清幽秀丽了起来,空气中甚至溢满了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
身穿淡粉色盛装的少女拎着裙摆一溜烟儿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她张着嘴停下脚步,观望了半晌,确定了是应王府才挪着步子向正厅走去。
盛望尘刚踏上台阶就看见屋里的盛之珛手里端着一盘好看的糕点,含糊不清地伸手比划着,对身边的人嘱咐:“把这小叶紫檀的牌匾换下来吧。”
“那殿下,换成花梨木如何?”
“贵不贵?不贵的话你去问问阿漪,阿漪说同意了就换。还有那个桌子,也换个不那么贵重的。”
“桌子的话,换成金丝楠乌木?”
“这挺贵吧?没别的了吗?阿漪说了,要节省花销,避免铺张浪费,还有很多百姓吃不上饭呢!”
身边的管事都要哭出来了:“殿下,这在王府中根本不算贵重的了。”
“哦……那行吧……”盛之珛勉为其难点了头。
盛望尘笑嘻嘻地踱着小轻步,一个扑身伸手抢过盛之珛手中的盘子:“哎呦喂~阿漪说、阿漪说、我许久不来,皇兄真真儿的变了个人呢~”
“你这丫头,一来就抢我的糯米凉糕!”盛之珛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就要重新抢回本属于自己的点心。
“好啦,一盘点心而已,阿尘好不容易来一次,殿下莫要逗咱们家小姑娘。”
温漪穿着曳地的缃色宫装,头上簪着金色步摇轻移莲步而来。
盛之珛眼前一亮,欢喜地去扶温漪,轻声询问道:“阿漪,身后怎么又没人跟着你啊,坠儿呢?”
温漪笑道:“坠儿看着小厨房呢,王府每天有那么多事需要忙,我没有必要占着人伺候我,再说我独来独往惯了。”
“嫂嫂好~”盛望尘咽下嘴里的凉糕,憨态可掬地冲着温漪打了声招呼。
温漪上前握住盛望尘的手,放轻了声音道:“阿尘最近忙什么呢?差不多两个月都未到王府玩了。”
盛望尘叹了口气,反握住温漪的手晃了一下:“四哥又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跑哪儿去玩了,也不带着我,师傅去他府上找不到人,压力都挤到我的身上了,又是画画又是背书,我这白白嫩嫩的一双手都要长茧了。”
温漪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点了点头一脸心疼地拍了拍盛望尘的手背以示安慰。
盛望尘乘胜追击,一脸凝重地看着温漪,眼里满满的严肃:“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嫂嫂你一定很心疼我,对不对?”
温漪呆愣地眨了眨眼,与盛之珛对视了一眼,终于明白了什么,她忍俊不禁道:“那阿尘这次来王府便多住几日吧,殿下与我都想着你呢。”
盛望尘见事情解决,也不再一脸哭丧样,反而有心开起对面两人的玩笑,于是坏笑道:“嫂嫂莫要诓我,皇兄心心念念可都是你,连我这妹妹都不及,这好好的应王府都要变成药庐了~”
温漪闻言,面上一红,羞涩地垂下眼眸不知所措。
盛之珛见状赶紧抢话:“你皇嫂脸皮薄,别逗她了。”
“殿下!”
池漠尘匆匆赶来,打破了这有些其乐融融的场景。见温漪与盛望尘也在,他才止住想说的话,行了一礼:“王妃、公主殿下。”
温漪见状,很有眼力见地拉过盛望尘:“殿下先忙,我带阿尘吃些点心去。”
“好,慢些走。”
盛之珛目送二人离去,见四下无人,才露出严肃的神色:“如何?”
池漠尘上前一步,在盛之珛耳边低语几句。
“一群废物,死有余辜!!!”
盛之珛暗骂了一句,待回过神时,手心已是一片冷汗:“真是小看这个温年了,我王府派出去的暗卫竟损失了一大半!”
盛之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问道:“剩下的人怎么说?”
池漠尘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肯定道:“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踪影。”
“不能掉以轻心。”盛之珛冷静了下来,“另一边呢?找到人了吗?”
池漠尘低语道:“还未,但都在尽全力搜捕。”
细细思虑过后,盛之珛才自言自语道:“难不成真死了?”
“可能是,我们的人城里城外都搜了十几遍,包括河南郡,可是丝毫没有踪迹,殿下可要终止追捕?”
盛之珛点了头:“终止吧,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片子能躲到哪儿去,如果还活着的话早就抓到了,还能用得上这么久?另外别忘记告诉林太傅。”
“军营那边?”
“继续派人盯着,一旦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自入营以来,温余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营中的兄弟们都同段舒玄一般、很喜欢同她比试。在这过程中,她甚至有幸得到了余将军与段将军的指点,十八年中梦想着与武功朝夕相处的时间与成就感全部被补充了回来。
于是,终于到了前往平城的日子,他们要沿着汾水北上,经过并州,雁门郡,最后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倒是自在,只不过不知是从何开始,温余儿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偷偷跟着军队,只是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仿佛是不想让人发现,还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
前往并州的路上,皆是丛林密布,尤其是到了晚上,周围一片黑暗,虽说对方毫无动作,但毕竟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若是贸然前去捉人恐误入埋伏。
她怕只是自己臆想猜测,于是为了证明只能连续好几个晚上抢了温潮生、余思渊他们的班,亲自带兵巡逻,可却仍毫无发现。时间一长,温余儿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草木皆兵?
结果刚安静了两天,营里突然开始丢东西了,一开始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时候是伙房里剩下的两个窝窝头,有时候是将士放在一旁的水袋。
可最近却变本加厉,前两天段舒玄丢了一把刀,江幸川房里的药箱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而昨日温余儿竟不见了刚洗好的衣服!
如此一来,总怕闹得人心惶惶,终于温余儿受不了了……
秋末的黄昏总是比春夏来得早,橙红色的云烟浮在天际,而远处的东方已经发暗。周围林中的树叶已经愈发稀少,且越往北去,气温便更低一些,枯叶子仍顽强地稀稀拉拉挂在枝干上,秋风席卷后,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段舒玄嘴里叼着半个馒头,端着一碗粥站在营帐前冲着刚训练回来的温潮生和余思渊挥着手,含糊不清叫着:“师兄!吃饭啦!”
温潮生打了声招呼,便接过段舒玄递过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别冲着风口,小心晚上就上吐下泻。”余思渊叮嘱了一句,似乎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便接过段舒玄盛好的粥喝了两口,“今晚什么打算?”
段舒玄着急回话,用力咽下刚嚼了没几口的馒头,噎得直皱眉:“马上就要到并州了,师姐的意思是这几晚让大家好好休息,留一队巡逻就行,一个时辰换一次。”
温潮生瞟了几眼周围的林子,满足的抻了个懒腰,一脸惊喜地高声惊呼道:“这么说,今晚不用守夜啦?!!”
“你小点声~”余思渊似乎是被温潮生这幼稚的模样逗笑了,无语地拍了他胳膊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篝火很快被点燃,驻扎的营中安静地有些过分,除了守夜人员偶尔经过,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人了。
亥时刚过,大约换了两拨人后,暗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矮小的身影弯着腰,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见四周无人,便稍稍直起了一些身子,迈着飞快的步子,熟练地掀开了伙房的营帐。
刚掀开一个角溜进来,帐内瞬间灯火通明,温余儿单手拄着灶台,猛地翻跳了过来。
那身影似乎没料到事情的走向,慌乱着便往外跑。
温余儿轻笑一声,大声喊道:“潮生!舒玄!”
刚跑出去的那人,听到温余儿的声音不禁顿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飞身前来的段舒玄抓住胳膊,狠狠地摁在了帐前发放三餐的案上。
温余儿信步走上前,冲着温潮生和余思渊扬了下头。
“啊!”一声细细的惊呼让赶过来的人都愣住了。
江幸川皱了皱眉,看着瘦小的身子对段舒玄说:“舒玄你轻些,好像是个姑娘。”
“姑娘也不行!敢到玄甲铁骑营偷东西!我看你是胆子肥了!!!”段舒玄拧着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疼!你轻点!!!”
似乎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人终于破罐破摔地长啸一声:“段桁你要死吗!”
听到熟悉的一声叫骂,温余儿向前走了两步:“舒玄,先松手。”
段舒玄闻声便不情不愿地放了人,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温潮生身侧。
那女孩迅速起身,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别别扭扭地转了过来,火光映在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几个人仿佛花了眼般惊呼出声。
“许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