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难平(一)
温澜扶着腰,气喘吁吁地将长剑放回架上,然后瞪了温潮生一眼:“你等着!我下次一定打赢你!”
温潮生笑嘻嘻地甩了下马尾,转身随意挥了挥手:“随便吧!别忘了赌约,你欠我一顿饭!”
“温潮生!你什么态度啊你?!”
温澜气急败坏地差点儿跳起来,她努力让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胡乱捋了捋额边的碎发,有些丧气地皱着眉思考:怎么回事儿?明明每次感觉自己都要赢的时候,还没看清状况,局势就突然逆转了!
“你看我就说这回还是温潮生赢~”
“我还以为温澜有信心能打败他,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愿赌服输啊,给钱!”
“还能少得了你?”
“……”
温澜听着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心里更加烦闷,这群人果真是没事儿做了,竟然拿自己下赌!
眼睛骨碌一转,温澜偷笑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喊了一句:“郑师傅您来啦?”
听到郑时的名号,所有人瞬间头皮发麻,一个个连滚带爬,瞬间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温澜捂着肚子,笑的差点儿跪下。
“你除了吓唬人还会做什么?”
听见清冷的声音,温澜立刻收回笑容,然后骄傲地直起身,她看着一脸淡漠的余思渊心里不禁有些好奇:他这么整天板着脸不累吗?难道随了他爹余将军?
余思渊见温澜破天荒地没怼自己,反而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眼里的厌恶更深了:“你看什么看?没礼貌……”
温澜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我愿意看哪儿就看哪儿,你管我?”说完便抱着胳膊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七窍生烟的余思渊。
经过长廊,一抹高挑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温澜欣喜地朝前跑了几步喊道:“阿玉哥哥!”
林易之听见温澜的声音瞬间停下脚步:“阿澜?我刚要去找你。”
温澜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阿玉哥哥……我又输了哈哈哈……”
林易之一愣,瞬间笑了出来,温澜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只觉得春风拂面一般,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阿玉哥哥你取笑我!”
“哪有?”林易之赶紧换了个话题:“阿漪今日怎么没来?”
“姐姐请了假,替爹娘选购药材去了。”
“有空吗?去我那儿坐坐?”
温澜抬起头,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好呀,正好,我好久都没有去拜访林伯伯了!”
林易之宠溺的笑容微微一僵:“我父亲去了宫里与陛下和应王讨论事情,今日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好吧,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温澜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她就重新活跃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
林易之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弯,一双桃花眼荡漾出水波,仿佛夏日的溪水一般透彻。沉思了半晌,他才开口:“阿澜以后同我练习如何?”
“同你练习?可阿玉哥哥你不是不喜欢舞刀弄枪吗?”温澜有些不解。
林易之嘴角微挑:“不喜欢不代表不能做啊,阿澜最近可与温公子十分亲近,甚至同你我之间的关系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澜挠了挠头,赶紧拽住林易之的胳膊:“没有没有,我最喜欢阿玉哥哥了,那以后你陪我一起,我便不再去找温潮生啦!”
“好,我陪你。”林易之轻声应道,心里也稍稍松了些。
温潮生坐在墙头,望着远去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冷风将树枝吹的沙沙作响,有寒意席卷全身,他若无其事般地跳下来,孤独沉默的背影让人心颤。
“云痕云痕!!!”温澜一边挥手一边“哒哒哒”跑进林府。
“温澜小姐?您来啦,好久没见您了。”云痕笑道。
“你的剑借给我,我要和阿玉哥哥好好打一场!”温澜熟练地抢过云痕手里的长剑,笑眯了眼。
“好。”云痕憨憨地弯着嘴角。
经过林易之身边时,云痕被蓦地拽住——
“我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到一炷香,我一会儿帮您看着,放心吧。”云痕向林易之抛了一个“我懂”的眼神,满脸笑意地跑开了。
林易之手中的“白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温澜有一瞬间生出羡慕之意。
据说此剑为玄铁制成,及其锋利,且颜色如霜雪一般,攻击之时剑身会散发出白色晕圈,如同白虹贯日,是林易之最为心爱的武器,只是他爱好学术,因此并不经常佩戴在身边。
二人默契十足,微微一笑,“白虹”脱鞘而出,剑花一挽挑开迎面攻来的剑锋,温澜在空中转了个圈,下意识侧身继续攻击,林易之从容不迫,头轻轻一歪瞬间用武器抵住了温澜手中的剑。
两个人又对峙了几招,温澜有些替他着急了:“阿玉哥哥你怎么从来都不反击啊?你不要因为和你打的人是我你就放水!”
她知道林易之从不轻易与人比试,不管和谁都只会拦截,不会主动进攻,更何况他二人青梅竹马,对方的招数早已熟知于心,只不过对于温澜而已,多少有些不太过瘾。
林易之笑着收了剑,刚要说话,就见云痕急匆匆跑了过来:“公子,老爷突然去而复返!!!”
话毕,大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林易之一愣,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父亲怎么回来了?”
“正好,我许久没见林伯伯啦!”温澜丝毫没有察觉怪异的气氛,欢喜地迎上去。
林易之刚准备制止,拐角处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林伯伯!”温澜乖巧地唤了一声,“阿澜来看您啦!”
林相言脚上的步伐突然变得缓慢了起来,他面上还带着慈祥的笑容,抬起手摸了摸温澜的头:“阿澜来啦,许久没见你了!”
带着暖意的目光从温澜的笑脸上挪开望向对面的人,那眼神如锋利的剑刃一般,透过瞳孔直射林易之的心口:“玉儿,来我书房一趟。”
无聊的温澜在第五次看向回廊尽头的书房时,终于准备回家了,她捏了捏冰凉的指节:“云痕,我走啦,天色将晚该回家了,你帮我和林伯伯还有阿玉哥哥道个别。”
“二小姐我送你吧。”云痕坐在一旁,听见温澜的话便从石阶上站起身。
“不用了,没多远的路,我走了。”温澜摆了下手转身踏上回廊。
云痕长呼一口气,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坐立难安的少年在书房前徘徊了一阵,房门终于被打开。
林相言最先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玉儿,你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便好,只不过我也明白,你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如今也到了年纪,如果你真的喜欢阿澜,我也可……”
“父亲多虑了!”
林易之冷静的声音从房里传来,不假思索的拒绝让云痕有一瞬间呆滞。
“玉儿,你可想好了?毕竟阿澜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林相言的声音依旧十分温柔,可在林易之的耳中却如同腊月天的冰块一般紧紧吸附在温热的心脏,吞噬着仅有的暖意,那些令人难以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在脑子里疯狂乱窜,撑得头要炸开一般。
“我与阿澜亲如兄妹,自是关系融洽,父亲莫要误会了。”
“若是因此坏了阿澜名声,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云痕听见这话,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可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难以置信。
“好,那此事以后便不提了。”林相言手里拿着遗落在书房里的入宫令牌,转身离去。
半晌,林易之才从房中挪了出来。
云痕抬起头,看见面前苍白如纸的面容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公子?”
林易之没有回答,行尸走肉般转身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怎么突然就……”
云痕脑子里一团乱,理不清思绪,只是突然在这一团乱麻中,他记起自己的剑还在温澜那儿,转身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大脑涌去,然后“嘭”地炸开。
温澜站在回廊尽头,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
“二小姐?!!!”
云痕瞬间慌了神,他不知道温澜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或者说,她听到了多少。
温澜眨了眨眼,似是回过神来轻笑出声:“干嘛?被我吓傻啦?”
云痕三两步跑了过去,略带紧张地问:“您……您怎么回来了?”
“你的剑还在我这儿呢,我回来还。”温澜弯着眼将长剑递给云痕,然后朝他身后好奇地望了望:“林伯伯和阿玉哥哥说完话了?”
“啊……”云痕慢了半拍,点了下头,“老爷忘了拿入宫令牌,刚走了,您没碰上?”
温澜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根本不像说谎的样子:“没有啊,我刚到。”
“那……”云痕结巴了半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谁能体会到短时间内一颗心跌宕起伏带来的感受。
“你怎么回事,结结巴巴的,傻啦哈哈哈?”温澜捂着嘴笑出声,拍了一下云痕的肩,然后将双手放在唇边,呵了两下。
云痕看着温澜冻红的鼻尖赶紧侧过身替她挡住吹过来的冷风:“二小姐赶紧回去吧,太冷了,小心别生病啊。”
“阿嚏!”温澜应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眼睛都红了,于是她瑟瑟抖了两下,颤着声音一边告别一边转身离去:“那我走啦,你也记得多穿点儿!”
云痕站在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脸上和手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凉意。他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细细的、小小的,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点水痕。
云痕偏头朝着空无一人的长廊回望了半晌,他不知道温澜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装作没有听到,可是他想,自己是希望温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吧。
纠结的少年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凌乱和崩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