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潮声（一）
又是艳阳高照日，温澜和温漪还没踏进景林堂，就听见里面一群女孩子又在尖叫着犯花痴，三两个凑成一堆，面上绯红，讨论到兴奋处竟低低地尖叫了起来，甚至一声更比一声高，乌泱泱的。
段舒玄坐在香樟树下，手握着书本背诵着什么。
院子里吵嚷的声音大了些，他略微嫌弃地抬起头，却十分眼尖儿，一下就瞧见了门口的两个人，他挥了两下手，收好书本然后跑了过去：“温澜师姐，温漪师姐！”
“段师弟。”温漪笑着点了下头，不着痕迹地遮了遮嗡嗡作响的耳朵。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温澜来了兴致问道。
“二位师姐有所不知，今日咱们景林堂新来了一位公子。”段舒玄乖巧地回答。
“新来的？这马上还有一年就要结业了，景林堂还能这么半截落儿的收人？看这架势……”温澜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生出了八卦之心，“很帅吗？谁家少爷让她们喊成这样？”
段舒玄仔细回想了一下，愣愣地点头：“看着是很帅，不过他绝不是如今朝中大臣家的少爷公子，我想来想去，这位公子我从未见过，莫名其妙就出来这么个人，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想必是个厉害人物～”
温漪和温澜听闻此话皆为惊讶。
“如今这般年纪的官家子女都在这里了，难不成是调回洛阳的官家之子？”温漪思考了一阵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哎，听说没，温将军和长公主去世那几日，正赶上温澜生辰，你说巧不巧？”
“温澜之前还说，温将军和长公主是她学习的榜样，一转头人就没了。”
“这灾星就是灾星，总不会平白无故传出来这么个名号吧……”
远处经过的人看见温澜的身影便故意窃窃私语起来，还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
“又来了……”温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当年她十二岁的时候，太子去世都成了她的不是。
“你们！”温漪蹙起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却被温澜瞬间拽住。
“阿澜？”
“管他们作甚。”温澜笑着摇了摇头。
“喂！你们胡说什么！再嚼舌根子我去告诉郑师傅，让他罚死你们？”
段舒玄挡在温澜身前，气急败坏喊了过去，那些人不服气，白了两眼又开始地嘀咕起来。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景林堂你家开的吗？”
“郑师傅！这些人不守规矩，背后传谣！你快教训他们！！！”
那些嚼舌根的人本就有些心虚，听见段舒玄这么一喊，转头跑的无影无踪。
温澜觉得有些好笑，她见段舒玄气得够呛，便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哎呀，好啦好啦，我都没说什么，看给你气的～”
“师姐！”段舒玄被温澜这么一安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都不生气啊，你听听他们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温澜毫不在意地笑着：“嘴长在别人身上，那么多张嘴，你觉得我一个人堵得住吗？堵不住的。”
“阿澜……”温漪拽住了温澜的手，轻轻摩挲着。
温澜回握住温漪柔软的双手，见段舒玄仍有些气恼的模样，她突然笑出了声，引得面前的少年不解地抬起头。
直到很多年后，段舒玄都无法忘记那一幕：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在阳光下笑的自信开朗，那双眼迸射出的光芒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一个灾星的名号又如何？我偏不信命！他们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要做给他们看！本姑娘要告诉那些所有嘲笑过我的人，我温澜，总有一天会平步青云，成为一个让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温漪有些失神，她望着温澜薄薄的后背，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段舒玄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回过神激动地拍手叫好：“温澜师姐，你真不愧是我师姐！我一定要向你学习，你以后就是我的偶像了！”
“师弟有眼光！”
温澜回过头，对着段舒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刚刚差一点儿被遗忘的问题：“我还没问完呢，那新来的叫什么啊？”
段舒玄回过神，眼前突然一亮：“哦对对对！师姐你或许会觉得很神奇，这个人叫……”
段舒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轻巧落地的身影打断。
清新爽朗的低笑突然响起，打断了几人的思绪。
温澜一愣，下意识偏过头，只见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从天而降，迅速闪到了自己面前。
“这位姑娘！我看你命格非凡啊！”
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眉如墨画，含笑的一双凤眼尤为好看，纯净的如同毫无杂质的琥珀一般，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抿，挑起一个坏坏的笑容。
其实景林堂最不缺少帅气的男孩子，不过有两人却是女孩子们最为心仪的对象：温润如玉的林易之，以及冷若冰霜的余思渊。
可面前的人却与他二人不同，浑身都散发着四个字——风流多情。
温澜打量了一下这少年，顺便瞄了一眼周围。她发现在这个人出现后，竟如同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般，聚集了一群花痴的女孩子。
温澜吞了一下口水，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一步，生怕被无数眼刀捅个稀巴烂：“你就是新来的那位？”
面前的男孩子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在下温潮生，敢问姑娘芳名？”
温澜终于明白了段舒玄为什么说“或许会觉得很神奇”的意思了，只不过此刻她也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毕竟据她所知，朝中姓温的官员除了她的父亲温风霖，便只有大将军温敬勋了。
温澜迟疑着，最后还是试探性开口道：“公子可知大将军温靖勋？”
温潮生神色如常：“镇守边境那位，我知道啊。”
温澜眨了眨眼：“他有个儿子，你认识吗？”
对方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认识他儿子？”
温澜被噎了这么一句，脑子也瞬间清醒了一些。
也是，温少将军如今下落不明，就算出现于此，景林堂也断不会还能这般风平浪静。
眼前的少年轻笑着询问：“请问姑娘芳名？”
“额，在洛阳城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怕吓到你……”温澜真的是生怕自己的大名吓坏眼前的人，便只能委婉地提醒一下。
“真假？”温潮生有些不相信似的，“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温澜开始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不认识我？
虽心有疑惑，但出于礼貌，温澜还是低调地点了下头，轻声回答道：“在下温澜。”
温潮生眼前一亮，嘴角的笑意更为明显了：“姑娘也姓温？哎呀，我们可真是有缘啊哈哈哈！”
“……”
看来不是什么正经人，这搭讪的方式太老套了吧……
看着后面的女孩子一个个捶胸顿足、还发出羡慕嫉妒恨的尖叫，温澜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温漪，见她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温潮生，便回过头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我姐姐温漪，她也姓温，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俩也很有缘啊？”
说完这句话，温澜也不去看温潮生的反应，绕开他自顾自向前走去。
“啊？”
温潮生似乎没想到温澜会不按套路出牌，他顺着温澜刚刚回头的角度向温漪看去，后面的姑娘淡淡地对自己微笑着，还屈膝行了一礼当作打招呼。
于是温潮生笑嘻嘻地对温漪抱拳点了下头，然后他回过身继续寻找温澜，却见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温澜已经走出了六七步远，赶紧迈出大长腿追了出去，迅速拦住：“哎等等！”
温澜被突然这么一拦，差点儿和温潮生脑袋打架。她反应极快，为避免撞到温潮生下意识偏了偏身子，崴了一下脚不说，还差点儿闪了腰，她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转了两下脚踝问道：“温公子你还有事吗？”
温潮生眼里闪烁着光芒，向温澜凑近了些：“温姑娘，我觉得你命格非凡！”
命格？是很非凡啊，毕竟就差人人喊打了……
温澜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讽刺，不对，应该说，听着异常地讽刺啊。她皮笑肉不笑地抱着胳膊说了句“谢谢”便扭头去拽温漪：“走啊姐！”
温漪用袖口遮住嘴角，弯弯的双眼却暴露了她“看热闹”的状态。
“我没逗你，我说真的！”温潮生也不气馁，再次将温澜和温漪拦住。
“好啊，那你说说吧，我怎么非凡了？”温澜也不打算走了，因为她知道反正还会被拦住的，干脆让他一口气说完，省得烦心。
“你命格非凡的地方就在于……”
温潮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神神叨叨地动了动手指，然后突然睁开灿若星辰的一双眸子。
温澜听见耳边响起爽朗又充满笑意的声音：“我掐指一算，发现你命里缺我！”
段舒玄从温潮生那句“我们真是有缘分”开始就想打断他了，只不过大家都是刚见面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于是为了礼貌，段舒玄忍了。
只是他听到这“命里缺我”，实在是忍不了了，什么新同窗、矜持、礼貌全都被抛在脑后了。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这都多少年前搭讪的方式了，你这也……”
温澜嘴角一抽，无语偏头去看段舒玄，后者瞬间闭上嘴，装作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望向天空。
温澜重新回过头，挤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嘲讽道：“呦！公子年纪轻轻，倒看不出有如此本事，算命算了几年了？”
“算命？你误会了，我不是算命的。”温潮生认真又无辜地摇了摇头，转而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说来惭愧，在下乃是揽月阁跑堂的～”
跑堂的？
且不说是哪个阁，一个跑堂的能进景林堂？说破天都不信。
温澜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你是把我们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当傻子”。
温潮生见温澜一脸不信，立刻开口道：“别不信啊，我们揽月阁新推出每日招牌，今日推荐乃是老板娘独家红枣糕。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有空去坐坐，顺便尝尝，再顺便提提我，涨了工钱请大家喝茶……”
温澜不想再被纠缠下去，拽起温漪拨开拥挤的人群，骂骂咧咧留下一句“神经病吧！”
段舒玄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成功看了半天好戏，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绕过温潮生追上去：“师姐你们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