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初芒(三)
“来了!”
屋门猛地被推开,与此同时,温余儿翻出屋顶。
管家推门而入,却见梅世宣人事不省地瘫在地上,屋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露出了深黑的夜空。
“老爷,您快醒醒!”管家拽起梅世宣,一阵用力的摇晃。
梅世宣看看睁开双眼,一个激灵就要往后躲。
“是我啊,老爷!”
梅世宣抓住了管家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有人要偷我的钱,还要杀我!快!快去抓人!”
管家一脸无奈,快要哭出来一般:“老爷,来不及了,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密室里关着的人还有咱们的钱,都没了。”
仿若晴天霹雳,梅世宣呆楞了一阵,终于捶胸顿足地破口大骂:“我的钱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个人!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嗖——”
白光一闪,转瞬之间梅世宣头上的发冠“铛”的一声掉落在地,随后一缕发丝飘飘悠悠散在地面。
梅世宣看着被钉在墙上的匕首,又摸了摸散乱的头发,瞬间脸上失了血色,“嗷”一嗓子再次昏死过去。
温余儿跟着江幸川跳下屋顶,从后门溜了出来,朝远处跑去:“你不是给松乔的母亲看病去了?怎么来了?”
江幸川微笑道:“我担心你们,看着松乔给他娘熬完了药才赶过来的。怎么样?这回舒服了?”
“嗯,十分舒服。”温余儿弯了一双眼。
江幸川敛了笑意,认真开解道:“余儿,以后别再和潮生吵了,他若是真的故意和你对着来,又怎会去帮你?”
温余儿将视线移开:“我没想和他吵,可我总感觉,他……有点儿惜命过了头,若是不公之事无人挺身而出,那还谈何保卫河山?”
江幸川眼下浮现一抹无奈:“你不懂,他……”
“呦,等我呢?”温潮生信步前来。
“你干嘛去了?”温余儿问道。
温潮生走到温余儿身侧:“送百姓回家了呗~”
“哎呀。”温余儿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讽刺意味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还以为是个多难办的,就这?”
江幸川看了温潮生一眼:“也算是余儿出师后首战告捷了。”
温潮生走到温余儿对面,直视她的双眼:“以后莫要如此了。”
温余儿似是把江幸川的话听进了去,她伸手拍了拍温潮生的胳膊:“好了,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提前告知你们,不让你们担心了,如何?”
“还想有下次?”温潮生瞪大眼睛,“这一路你最好给我安安分分的,别再……”
温余儿打断温潮生,微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咱们明天立刻启程。”而后脚步轻快地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江幸川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悄声道:“口是心非,帮了人家又不告诉,担心人家又非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别扭死了你。”
温潮生的眼神却愈发温柔,他叹气道:“哪次不是瞒着她?又不差这一回。”
这一清早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温余儿和温潮生牵着马往前街而去,准备与江幸川会合。
温余儿一想起昨晚江幸川飞身落在平地的样子就觉得奇怪,于是她试探性问道:“阿年,你知不知道,幸川会武功?”
温潮生似乎并未很惊讶,反而习以为常般点头:“知道啊。”
温余儿更加疑惑了:“那为何总不见他像我们一般习武,反而更倾向于医学?”
温潮生努了努嘴:“我以前问过太师父,他的意思是幸川身体不大好,不太适合习武。”
“哦。”温余儿看见站在客栈门边地江幸川,便慢悠悠地点了下头,不再纠结此事。
三人牵起骏马离了客栈,临走前温余儿看着柜台前换上笑脸的掌柜垂眸浅笑。而街上的百姓也不再愁眉苦脸,反而一个个喜笑颜开。
“你们家分了多少?”
“我们家三十两。”
“哈哈哈我们家也是!”
“我们家三十三两!”
温余儿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不禁摸了摸鼻尖,然后偷偷露出欣喜的笑容。
“余儿姐姐!潮生大哥!幸川大哥!”
温余儿扭头望去,只见李松乔满脸的笑意,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你怎么过来了?来送我们?”温余儿看着李松乔不再凌乱的发丝,微微一笑。
少年的脸上干净整洁了许多,嘴角带着腼腆的笑容,“姐姐,我是特意带着我爹,来感谢你们的。”
温余儿向李松乔身后望去,却只见昨夜自己搀扶的男人正笑容慈祥地走了过来。
“大叔?”温余儿回过神,“原来您是松乔的父亲!”
可是,可是这父子俩长的一点也不像呀……
似乎是看出了温余儿的疑惑,对方开口道:“温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余儿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江幸川和温潮生拉着李松乔往另一边走了走:“你娘如何了?今早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都按时服了,谢谢幸川大哥,你的药真是太灵了……”
“怎么不谢谢谢我啊你这小子!”
温余儿问道:“您要和我说什么?”
“姑娘肯定在想,乔儿为何丝毫看不出与我有相像之处。”
温余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您看出来啦?”
男人偏头去看李松乔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深沉的爱意:“这孩子的确不是我和她娘亲生的,是我们夫妻俩十三年前在河边的树下捡到的。”
温余儿睁大了双眼,待差不多消化了这信息才有些不解地问道:“您和夫人就只有松乔一个孩子吗?”
“若是再生出一个孩子,我们难免无法全心全意照顾乔儿,这对他不公平。”
男人的背脊有些弯,承担着整个家的责任,再苦再累,话语中却满是知足:“这孩子听话懂事,从未让我们担心过。他娘说,我被抓的这几天,乔儿为了救我,又为了给她娘治病,不得不辍学,早出晚归,一天要干好几份活。”
提及此处,男人不禁红了眼:“是我们对不住他。”
温余儿眼角闪过一丝水光,她轻声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错,你们给了他一个家啊,是伟大的父母。这世道不公,奸人造次欺压百姓,才会如此民不聊生。”温余儿吸了吸鼻子,“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临走前,李松乔把温余儿给他的钱袋子递了过来:“姐姐,谢谢你和两位哥哥为河南郡所做的一切,这个还给你。”
温余儿重新推了回去:“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你姐姐我还不缺这点钱。记住我告诉过你的,男子汉大丈夫……”
李松乔用力点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要无愧于心。”
“我们走了。”温余儿拍了拍李松乔的肩膀,终于牵着马转身准备离开了。
“温姐姐!”
温余儿应声回头,下一瞬,被男孩子紧紧抱住,“姐姐,谢谢你!”
温余儿揉了揉李松乔的头,微笑着附在李松乔耳边:“不用谢,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李松乔目送三人离去,脑海中还不断回想着这短短一晚的经历,太不可思议了。若是他昨日没有被温潮生撞到,或者温潮生晚一点从温余儿房里离开,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能这就是命运使然吧,命中注定自己要同他们在此相遇,受此恩惠。
告别李松乔和他的父亲,行至郡守府前,却只见大门紧闭。
周围的百姓抬头望了一眼,又开始聊了起来。
“活该,让他欺负我们,这下好了,生了病卧床不起没人管,郡守夫人嚷嚷着要和离。”
“怪不得把大家放回来,又还了钱财,我还想他怎么突然转性了?原来是为了‘破财消灾’啊。”
温余儿努了努嘴:“这么不禁吓?我昨日什么都没做啊。”
她转过身,正好看见温潮生和江幸川笑着对视的场景,瞬间心下了然。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们闹了这一出,不传到洛阳城,也得传满整个河南郡,只是温余儿本还有些担心谁会说出去,却没想到此事竟被换了副说辞,她明白,是他做的。
此时有阳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前方的路。
温余儿愈发觉得背后的包袱有些发沉,她颠了颠,顺手解开看了一眼,在层层衣物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鼓鼓的、十分熟悉的钱袋子,一看就是被人多塞了几个金元宝。
温余儿哑然失笑。
长风万里,终须一别,所有人,都要越来越好。
不见光亮的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重,床边站了一人,一袭墨衣,声音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郡守大人是否能够好生善后?”
“善后?”梅世宣躺在床上,眼下透着乌青,一脸憔悴与不甘,“我现在这副样子,你让我善后?”
“郡守,莫要让殿下再为难了。”床边的男子眼神犀利,像一把刀子,话语里满是警告。
可梅世宣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仍然讥笑道:“殿下也是莫要再为难我了,不然,有些事情我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就传出去了……”
片刻寂静过后,床边的男子淡淡地开口:“河南郡郡守梅世宣,积劳成疾,因劳累过度而英年早逝,应王殿下深感痛心,责令,厚葬。”
一声闷哼过后,鲜红的血迹喷洒在床边的纱幔之上,仿佛朱槿一般,竞相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