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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孤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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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郡。

    三匹快马被人拴在马棚,忽闪着大眼睛低头对着干草大嚼特嚼,偶尔嘴里发出几声“呼哧”,像被面前两个人吵到受不了一般。

    “我说,你当时明明说去半年,怎么晚了三个多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哪有三个多月?这才多久啊你太夸张了,战事繁琐我走不开,一忙完我不就赶回来了吗,怎么?你想我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那是着急进营好吗?”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害羞什么?想我就直说呗~”

    “温潮生啊,你脸皮还敢再厚点吗?”

    江幸川等不到这两人,便寻声前来,他看着后院站在马棚边斗嘴的两个人默默摇了摇头,又开始了……

    “幸川你看这孩子他不尊重我。”温余儿掀开幕篱上的纱帘,又觉得有些麻烦,伸手将幕篱摘下拿在手里走到江幸川身侧控诉,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

    “你才大我几天啊就说我是孩子?”温潮生不平。

    “我在辈分上可是你师叔。”温余儿脸上透出一股得意。

    江幸川好声好气制止道:“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啊?想引来一群人围观才罢休吗?客栈里可是人多嘴杂。”

    温余儿见状闭了嘴,纠结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嘘,”江幸川将食指竖在唇边,打量了一下周围,“先回房再说。”

    屋门紧闭,三人坐在窗边的榻上绕成一圈。

    温余儿有些疑惑:“幸川,发生什么了?”

    江幸川微微蹙眉:“据说最近洛阳不是特别安定,闹腾了快半个月。”

    “有什么闹腾……”温余儿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外面大街上吵嚷了起来。

    温潮生将窗子推开一丝缝隙,三人顺着声音往下看去,只见楼下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拿着一副画像到处询问着什么,被问到的人皆是一脸胆怯与疑惑的摇摇头。

    温潮生眯了眯眼,朝西边的大街扬了下头:“那边还有。”

    温余儿与江幸川随着温潮生的视线望去,果真在西街上,也有一队士兵在排查着。

    “河南郡有逃犯?”温余儿有些惊讶。

    江幸川摇头:“我问过客栈老板,郡内最近并未有听说发生什么逃窜之人出现,也没有什么重大案子发生。”

    温余儿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快速合上窗子:“这些人不会是在找我吧?”

    温潮生摇了摇头:“不会,自你消失在众人眼里已经过去了一年,就算他们想要搜查也不会连续在一个小小的郡中搜查一年之久。”

    温余儿拽了拽袖口:“有道理。”

    “那这是在找谁?”如此兴师动众,江幸川也有些迷茫了,“潮生,这半月以来你可曾听闻周围城镇郡县有谁犯了大罪,逃窜在外?”

    温潮生认真思考了一瞬,也找不到答案便摇了摇头:“不知,总之在我还未离开之时,都城周围都并未发生什么。”

    “那,洛阳呢?”江幸川继续问。

    温潮生听见江幸川的问题有些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没有回想出什么:“也没听说。”

    “洛阳出事怎会一点消息没有?”温余儿不解,“只要皇上下令,谁能瞒住?”

    “不,洛阳城中出事并不是没有可能,”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除非……”

    “除非什么?”温余儿来了好奇心。

    “你还记得一年前发生的事吗?”温潮生反问道。

    温余儿瞳孔微缩,终于想起单星云曾经告诫过她的话:“你的意思是……”

    温潮生拄着下巴,有些觉得好笑似的说道:“除非有人背着皇上再次暗中生出事端,可这次却不如上次一般顺利,反而一不小心惹了麻烦。”

    江幸川恍然大悟:“潮生的意思是,刚刚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封锁消息后,走投无路之下想要息事宁人的表现?”

    “没错,我想被追的那个人,要不然就是手里掌握着什么证据,要不然就是身份十分有用,可供人拿捏。”温潮生一边分析一边点头道。

    温余儿沉思了一瞬,仍有疑惑:“可是为何河南郡郡守会任人派遣?没有皇上下令他就敢调兵?”

    江幸川微微一笑:“你可知河南郡的郡守是什么人?”

    “什么人?”

    温潮生一字一句回答:“梅世宣。”

    “那是谁?”温余儿不解。

    “应王的一位表兄。”江幸川接道。

    温余儿更不解了:“既然是表兄,为何只做了一个小小的郡守?”

    温潮生抱着胳膊,话音里带着一丝玩味:“说是表兄,那也只不过是他母亲表舅家排不上名的一个远房亲戚罢了,大能耐没有,屁事儿一堆,给他个郡守就不错了。”

    温余儿嗤笑道:“真是有意思,什么人都想来凑个一官半职。”

    温潮生继续说:“梅世宣在河南郡坐享其成,顶着郡守的头衔却不干郡守该干的事,应王对此头疼的要命,所以既然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便自然不能浪费机会,帮你白干活的傻子谁不用?”

    温余儿眼神闪动了一下,一字一句重复道:“河南郡如今民不聊生?”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回到军营,千万别在此时暴露了身份,得不偿失。”温潮生一下就读懂了温余儿心中所想,立刻叮嘱道。

    温余儿有些疑惑:“那,河南郡的百姓怎么办?”

    温潮生坐直了身子,严肃道:“河南郡的事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朝廷里的大臣你以为是白吃饭的?再说这个梅世宣是应王的人,不等大臣们上奏,他自己就得先撤了他。”

    温余儿继续纠结:“那个逃跑的人,我们要不要……”

    “不可!”江幸川义正言辞拒绝。

    “啊?”温余儿有些幽怨。

    温潮生立刻打断,没有一丝犹豫:“你还有时间想别人?先管好自己得了!人家既然能逃出去,就看出来了是个机智的,你想横插一脚再把自己搭进去?”

    温余儿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似的敷衍道:“……行吧行吧。”

    “记得早些休息,明日便离开,别一天天想一出是一出。”江幸川无奈敲了一下温余儿的头,与温潮生出了房间。

    温余儿瞬间投降,捂着脑袋一脸苦闷地歪倒在一旁:“行吧行吧,只要别有人找我麻烦,怎么都听你们的。”

    “没人找你麻烦也不见得你能让我们清净!”温潮生丢下一句转身就跑,房门都没给温余儿关好。

    温余儿懒得和温潮生吵,轻哼一声继续瘫着。

    “哎呦——”

    “没事儿吧?”温潮生看着因为自己走路太快而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的人,赶紧拽住眼前有些精瘦的胳膊,“抱歉,走得太急,没看路。”

    温余儿听到温潮生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把手从脸上拿开,她瘫在一旁,只是扭了个头朝向门口,呆愣地眨了眨眼。

    温年把人撞了?

    “潮生?”江幸川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怎么了?”

    “没事。”温潮生应了江幸川一声跟了进去。

    “快走吧,再把盘子砸了,你下个月工钱老板都付不起了。”一个看起来像店小二似的年轻人絮絮叨叨跟后面什么人嘱咐着,经过温余儿的门前,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接着,又一道缓慢的脚步声经过自己门前,然后停了下来。

    温余儿好奇起身,房门没被温潮生关严,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可以看清外面的状况。

    自己的房间外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手里端着刚从哪个房间收拾出来的盘子和碗,一身被水洗到泛白、衣角皆是破损的麻衣,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

    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是温余儿走到门前的时候,与乱发下一双满是挣扎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那少年一怔,慌忙移开视线,转身迅速离去。

    温余儿蹙了蹙眉,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沉思着关上了房门。

    河南郡的夜里十分安静,偶尔有打更人走过长街,敲一下锣喊一嗓子。

    走廊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一闪而过,偶尔跌跌撞撞,带着一丝慌乱,脚步声来到房门口便停了下来,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

    而后房门上的棂纸被人偷偷戳破,一股带着刺鼻香味的迷烟窜了进来。

    片刻,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缝,一只穿着破破烂烂布鞋的脚迈了进来。

    瘦小的身影紧紧攥着一只匕首,慢慢靠近床上昏睡的人,待走到床边才小心翼翼俯下身,见床上的人昏睡不醒,这才微微直了直身子,不大习惯似的捏了捏手里的匕首,然后犹豫着靠近床边的包袱。

    温余儿猛地睁眼,清明的眼神在黑夜里闪烁着光芒,她侧身一转,猛地从床上跃起,伸手死死拽住握着刀的那只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使劲一拉,狠狠将小偷面朝下按在松软的被褥里,反着绞紧了两只手。

    “我错了我错了!大姐饶命啊饶……”

    “嘘!小声些。”温余儿被这喊声惊得心头一跳,赶紧压低声音制止,顺便瞟了一眼门外。

    温余儿打量了一下这人,看身形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孩子,她微微拧眉:“我放开你,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要耍鬼心眼知道吗?”

    “知道知道!”床上的人赶紧放轻了声音。

    温余儿轻轻松开那人的手臂,坐到了一旁:“为何偷钱?”

    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揉着发麻的两条胳膊,收好了掉在床上的匕首,瓮声瓮气道:“对不起,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温余儿在黑暗中眯了眯眼,怎么有点儿眼熟?

    她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抹月光自窗棂透过,温余儿睁大了双眼,“是你!”

    可不正是今天站在她门口往屋里看,还和自己对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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