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灾星
黑暗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快速闪动,四周的寒光追风掣电般紧紧跟随,所经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充满力量的长剑劈头砍了下来,鬓发散乱的少女咬着牙,迅速提剑迎上,刀剑交锋的一瞬间,手腕被震得发麻,让她差点儿握不住剑。
为首者上前,眼中带着一丝不忍与犹疑直视面前狼狈不堪的纤弱身影,少女举剑刺来,两剑触及时,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并迟钝地僵住了身子。
电光火石之间,少女手腕血流如注,悲痛欲绝的笑声于猎猎寒风中消失在悬崖之下,月亮从云层探出了头……
“真假?说的这么玄乎。”
“别不信啊,我二叔家的堂妹就住在林府周围,都这么说的,准没错。”
“那可真是挺惨的啊。”
长街上最后收摊的两个小贩闲聊着消失在黑夜里。
昭德四十四年,洛阳城。
纵使白日里日头高悬,可初秋的夜晚必定还是会有些微凉。薄薄的雾气弥漫在空中,仿佛刚刚燃起的狼烟一般,照耀着整片大地的皎洁月华渐渐黯淡了下来,本该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可不知为何,原本露了只角的月亮此刻快被云层遮了个完全。
空旷的长街旁,暗红色的大门似乎是没有关严,仿佛自暴自弃般露出一丝缝隙任人打量,门匾上的“温府”二字有些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会掉下来,将静谧的气氛打破,再砸个粉碎。
唯有一只干瘪的纸灯笼安静地悬在左上方,偶尔有飞虫或鸟雀掠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细风,扰的纸灯笼微微晃啊晃。
本应该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墙下堆着前几日被一场雨打下的微黄树叶,一坨一坨地泡在水坑里。
整座府邸死气沉沉,寂静的有些可怕,有些像城头无人问津的土地庙。
一只麻雀扑腾着落在有些干枯的枝头,肥胖的身体压得枝条微微晃动,待身下晃动的弧度渐渐平息下来,它才梳理起自己杂乱的羽毛,可刚停驻片刻,就被时远时近的谈话声惊扰,瞬间飞的无影无踪。
三两个行人闲来无事般路过,东张西望聊天聊地,看样子是刚到洛阳来,或者只是途径此地顺便游玩一番。待经过有些破败的温府时,他们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放缓脚步叹了口气,似是可惜、又似是看热闹一般。
“看样子这便是温府了,真是没想到啊……温风霖一家可真是冤,安分守己的一个御医世家,当初前途大好啊,竟被灭了满门!”
“唉,可不是吗,也不知道是怎么招惹到铁弗人了,一年前还好好的呢,说被灭就被灭了,当时可是轰动了整个洛阳城,都传到周边的几个县了,真是令人惋惜。”
“李兄,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李兄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来告诉你吧,他们家那位二小姐,天生是个灾星,平日里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安分,天天招惹这招惹那,家里根本管不住,这一来二去啊,不知是怎么惹到了伏于城外的铁弗部,结果害了全府人不说,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们家可真是倒了霉喽!”
“把自己也搭进去?不是说温澜是病逝吗?”
“哪呀?!人家林太傅心念旧友之谊,为了人家应王妃不再饱受困扰,也为了保全九泉之下的御医府众人和温澜死后的名声才如此宣称的。”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起码温家还留了个女儿在世上,也算侥幸了。”
“是啊,不过温漪也算幸运,全家都没了,就剩下她自己,还能被林相言收为义女,被应王殿下娶回了王府。大顺的应王妃啊!这可真是同胎不同命~”
“荣华富贵竟然比不上父母恩情,孝期未满就嫁过去了,也是个薄情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走吧,回客栈睡觉,大晚上的瘆人……”
斗转星移,朝代更替,江山改名换姓是天经地义,而顺国乃是盛家的天下,成文帝盛穆延二十岁在漠南大战中成功击退铁弗人,回朝后不久,先帝便去世了,于是他理所应当的继承了皇位,可江山哪有这么容易安定下去,没过多久,铁弗人再次蠢蠢欲动,战事依旧让人寝食难安。
文武争驰,此二者自大顺开国以来便被推崇为当世之道,而岐黄之术却在这乱世之中猛然崛起,占有一席之地。
三者之中军事为大,却不知因何缘由被分为两支,一为当朝大将军温靖勋所带领的玄甲铁骑营,二为骠骑将军余傲寒所带领的云麾铁骑营,两位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是成文帝左膀右臂。
医官于文官地位稍逊一筹,但也几乎不相上下,其中以御医温风霖与太子太傅林相言最为超群绝伦。
而说到医官,洛阳城内人尽皆知,温风霖乃是成文帝钦点御医,人如其名,性格温厚,恪守本职,其妻秦柳烟乃是前任太医令史秦思贤之女,二人珠联璧合,自成婚以来举案齐眉,育有两女:温漪和温澜。
这两个姑娘,分别用静若处子和动若脱兔来形容最不为过——
温漪生性柔顺,知书达理,自小便与温风霖夫妇学习药理知识,十六岁时便术精岐黄,十七岁在城南独自开起一家名为“莲洋”的医馆为百姓就诊。
可温澜却不知为何,处事洒脱,快言快语,对于医学一知半解,十八般武艺却样样精通,身在御医世家,虽无伤大雅,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更重要的是,洛阳城内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有一传闻:温家二小姐,乃是灾星降世!
事情传的满城风雨,甚至添油加醋,还断言有一天她必然会闯下弥天大祸!
可结果呢?
这十多年来,温澜从未被流言蜚语所困扰,反而出落得明眸皓齿,出类拔萃,而温家也依旧得天子庇护,顺风顺水……
不过就在此件传闻快被大家抛之脑后的时候,事情开始不受控制般接二连三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温靖勋同妻子月宁长公主盛挽月在边疆牺牲,随之前去的玄甲铁骑营将士无一生还,甚至连他二人之子温少将军都不知所踪。
后有御医府被流窜于洛阳城的铁弗部杀手灭门!全府上下近六十口人,除了温漪和温澜被林相言独子林易之相救,其余人全部被杀。
更令人大惊失色的是:在温府上下被灭的五日后,本被好好护在林府的温澜不知为何竟发了疯一般,四处骚扰各大朝廷重臣府邸,惹得鸡犬不宁,结果被人家一个接一个的仆人连拖带拉、连打带踹推了出去。
两日后,林府传出消息,温二小姐温澜心疾突犯香消玉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大家对此唏嘘不已之时,不知是从哪儿走漏了风声。
原来是温澜在夜半之时扔下温漪,偷溜出林府,一个人跑出去寻仇,结果却再也没回来过。直到有人在城外断崖处找到一片染血的衣料……
纵使在这之后,林易之劳心费神、来来回回带着十几个人在断崖周边找了三天,却依旧不见温澜任何踪迹。死者为大,不容议论纷纷,林府为保全温家唯一骨血温漪的名声,便对外宣称温澜是心疾无医而撒手人寰。
御医府灭门一事开始逐渐被大家所淡忘,取而代之的是温漪被成文帝第二子应王盛之珛红妆十里娶回,摇身一变成为王妃。
玄甲铁骑营的温少将军归来,并带领一部分仍留在洛阳的玄甲铁骑营将士归为骠骑将军麾下,两支铁骑营合二为一,重新击退了对中原虎视眈眈的铁弗部。
自从温澜死后,一切仿佛都在好转,于是,这“灾星”的名号,又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