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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凛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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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望尘这才面露难色地开了口:“适才我正要休息,就接到了崇明山的紧急传信,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过来与你商量……”

    易冰清大概能猜到,若是素日青云山与别派的事宜,即使火烧眉毛了,只要他不问,陆青山一般是不愿拿这些琐事打扰他的。

    值得陆青山深夜着急忙慌与他深谈的事,无外乎是关于他或者他那几个徒儿的。

    易冰清却是异常淡漠,不紧不慢道:“事关乎我,还是关于我徒儿?”

    “是关于夏云扬的,还涉及闻婉与林齐,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又闯什么祸了,怎么还闹到崇明山去了?莫不是欺负了崇明山弟子?”

    “夏云扬杀了仙督的大弟子上官珏及崇明山上百玄衣修士,”岳望尘言语简练,只说重点,他声音越来越小,失了底气,“闻婉也……不幸……说是林齐失手。”

    易冰清淡然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与方才一般无二,看不出什么变化。

    陆青山一句话传递的信息太多,多到他甚至不知从何捋清思绪,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劈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愣在原处,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反复把这数十个字拆解、剖析,考虑是不是有别的解释,亦或是自己听错了。

    炉上煨着的茶水开了,瓷盏的缝隙中渗出一缕袅袅薄雾,屋里很静,洋溢着清幽的茶香,似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谁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半晌,陆青山终于憋不住,试探着喊了他几声:“清尘,清尘,你……”

    “嗯。”易冰清这才缓过神来,浅应了一声。

    他的神情依旧淡然,只是眼眶微红,被摇晃的烛火藏了去,陆青山没注意到。甚至易冰清自己都没察觉,那没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在剧烈颤抖着。

    “仙督来信是先打个招呼,他明日会亲自过来,明示此事无关门派,无意与青云山为敌,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把夏云扬交给他处置,其余不予深究。”

    陆青山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观察着易冰清的表情,“清尘,你觉得呢?”

    半晌后,他方听到对方木讷的回答:“依掌门所言就是,我没意见。”

    “还是等明日岳掌门到了,咱们再深谈吧,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说这话时,陆青山自己都没有底气。他深知岳望尘的为人,没有证据的事他断然不会深夜传信问罪。

    既然他做了,便是板上钉钉八九不离十了,且不说错在谁,杀人灭口的是夏云扬,只这一点,便占不得理,没什么好说的。

    他只想宽慰易冰清。

    “那……你可知夏云扬现下何处?”

    易冰清垂下眼,眸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不知,我上回见他还是两日前,赴宴前夕。”

    他的语气、神色皆一如往常,觉不出任何破绽。声音很轻,如一片飘在空中的雪花,陆青山没发觉隐藏得很深的颤音。

    陆青山起身走向门外,“你若有他的消息了,劳烦第一时间告知我。”

    “嗯。”

    简单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易冰清垂着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下眼睑,在摇曳的烛火下如蝶翼般轻颤着,他表情依旧很淡,陆青山看不见他眼中的神情,只觉他周身围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哀伤。

    陆青山跨过门槛,突然停下,背对着易冰清,轻声道:“闻婉的事,你……节哀。”

    节哀。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关门声戛然而止。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陆青山害怕。

    这么多年,从易冰清把人带回青云山,他对徒儿的好,陆青山便看在眼里。自幼养大,事必躬亲,传道受业,处处维护,与其说是师父,其实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

    陆青山无法想象,要是有一天突然听到女儿陆瑶骤然离世的消息,他怕是会发疯。

    安慰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陆青山也不敢转身看他的表情,他甚至不敢多停留,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陆青山的话飘散在雪中,却如一锤重击狠狠砸在易冰清的心口,疼得无法呼吸。

    他关门的手僵在半空中,任由寒气卷走掌心的温度,只留下一片湿冷。

    访客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雪夜尽头,易冰清就这么一个姿势,痴痴站了许久。

    雪越下越大,覆住了光秃秃的青棠树,遮住了艳艳红梅,包括树下那未完成的雪人,掩埋了一切。

    诺大的听雨轩只剩下苍茫。

    炉上的水烧干了,茶叶被烤成了一缕灰烬,茶香消散了,一股股焦糊的味道在暖阁弥漫。月白瓷壶的炸裂声似在抗议,惊醒了在门口发呆的人。

    脸上不知何时已湿了一片,甚至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易冰清抹去脸上的冰冷湿润水痕,这才掩了门,跌跌撞撞走向燃得正旺的炭盆,恍惚中,伸手去捡瓷器的碎片。

    他手中握着一块被烧红的瓷片,指尖、掌心被烫得通红,起了成片的水泡。掌心的红与腕间的白一对比,显得格外刺目。

    不知为何,易冰清竟感受不到手上的疼,他攥着那块碎瓷片,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直到它完全冷却。

    胸腔内割裂般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甚至无法站立,只得蜷缩着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易冰清想不明白,烫的是手,可疼的为何是心。

    他倚着桌案,双臂抱膝,头埋在臂弯里,喉咙堵得难受,发出小声的呜咽。

    易冰清好像回到了幼时那无家可归、如浮萍随风雨飘摇的日子,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强大,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却如此渺小、无力。

    到了丑时,易冰清已经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将近三个时辰,脑中浑浑噩噩,双腿麻木,浑身透着冷气,冰入肺腑。

    此刻,他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神志亦清醒了许多,扶着桌角艰难站起了身,收拾了一片狼藉的火炉,躺回榻上。

    时间向来无情,不会因某个人或某件事就停下脚步。

    他可以选择继续颓丧下去,可该来的还是会来。逃避和解决问题,他没有选择,毋庸置疑必须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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