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棠，别名合欢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
青棠树的花，开了败，败了又开。
夏云扬如今已然蜕变成一个清丽俊朗的少年的模样，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左眼的蓝瞳，让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多了一丝邪魅轻狂。
师尊带他修炼，教他明善恶，辨是非；师兄师姐对他也是十分宠爱。
初入学堂时，夏云扬因异瞳被同窗嘲笑，闻婉得知后，在师尊的默许下，把嘲笑他的弟子挨个教训了一番，从那以后，再无人敢欺负他。
孟夏的风轻抚过青棠树的枝叶，郁郁葱葱的叶片沙沙作响。
夏云扬正在树下练剑，一招一式收放自如，潇洒中透着狠厉，毫不拖泥带水。
他记忆超群，又肯吃苦，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奈何灵力微弱，至今仍在筑基期。
谢潇的修为已达元婴，就连师姐也已修得金丹，只有他依旧毫无长进。
金丹是修士灵力的源泉，有了金丹，凡躯才能承受更强的灵力，修为才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得金丹，未必能飞升成仙，若是失了金丹，即使是仙躯也会沦为凡人。金丹对于修士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修真界皆知，易冰清的小徒儿资质平庸，做个普通人就罢了。
易冰清非但没将其逐出师门，反而宠爱有加。就连谢潇和闻婉也特别喜爱小师弟，处处维护。
其实，对于这三个徒儿，易冰清的态度始终如一。一切顺其自然，不指望他们有多高的成就，平安喜乐即可。
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师尊扛着。
“师尊！”
看到那熟悉的身形，夏云扬星眸闪动，一把抛了手中的木剑，朝那人扑过去。这是自幼养成的习惯，每每易冰清外出数日归来，他会兴奋地扑过去抱住师尊以示想念。
“多大的人了，还没规没矩的。”易冰清伸手点了点夏云扬的额头。
倒不是怕被一把扑倒，只是几年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小鬼头，已是高出他半头，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免奇怪。
“师尊数日不在，徒儿甚是思念。”
夏云扬有些委屈，以前师尊都会亲昵地摸摸他的头，现在却推开了他。
易冰清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不忍，抬手唤出一把佩剑。
剑鞘简约大气，剑身锋利，泛着青白色的光。
“为师新铸了把剑，你试试可还顺手。”
“给我的？师尊亲手炼的剑？”
夏云扬目光闪亮，激动地接过剑，挥剑舞了几下，在空中划出数道优美的弧线。他的灵力与此剑的适配度高得惊人，宛若此剑出自他之手。
夏云扬持剑在手反复摩挲，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师尊，我很喜欢，它有名字吗？”
易冰清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就唤作青棠吧。无论今后身在何处，为师愿云扬，年年无虑，岁岁合欢。”
青棠，别名合欢。
青云山北一百里有个叫雁岭的村子，近来有妖出没伤人性命，掌门接到村长的除妖委托。陆青云派去几个弟子捉妖但迟迟未归。
易冰清主动接手此事，想让夏云扬下山历练一番。
“师尊陪我去吗？”夏云扬有些期待。
“为师不去，璇玑仙君也派了两名弟子，陪你同去。”
“师尊……我怕，师尊陪我去嘛……师尊……”夏云扬不依不饶道。
“……罢了，你第一次下山，我陪着也好，免得你又到处惹祸。”
易冰清最受不了他这种撒娇的语气。
璇玑仙君得知易冰清要陪徒儿捉妖历练，迅速把原要和夏云扬同行的几个弟子召回，生怕他反悔似的。
璇玑对捉妖向来嗤之以鼻，只专注于采药研究药理救死扶伤，不分是人是妖，只要遇见就是缘分，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也因此颇受妖族敬仰。
易冰清愿意出面，他自然一百个省心。
夏云扬换上一身便装。他身形高挑，易冰清跟他对视时要微微仰头才行。一袭的黑衣包裹着紧实的肌肉，袖口被紧扎在护腕中，长发被一条红色发带高高束起，显得干练利落。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笑意浅浅，双眸漆黑明亮。灵力遮去了蓝瞳，俊美的脸上多了些乖巧。
在青云山上他是不用障眼法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下了山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遮一遮的好。
“师尊，我准备好了。”
“那便出发吧。”
易冰清唤出佩剑淬灵，剑身笼罩着层层红色的流光，剑刃锋利，纹饰寡淡却很是好看。
在易冰清身边多年，夏云扬也是初次见到师尊的佩剑，以往师尊教他御剑，都只用木剑。剑是好剑，却与师尊的气质相差甚远。
夏云扬不禁发出疑问：“师尊，这剑是你亲手炼的吗？”
“是，只不过铸此剑时，不小心划伤手指，血滴到剑上，便成了此般。它灵力太过霸道强盛，我不常用。”
以易冰清的境界，飞花摘叶，草木竹石，随手拈来一物，亦可作武器。淬灵极少有用武之地。只是如此好剑，只用来御剑当真可惜。
夏云扬轻快地跃到剑上，在师尊身后站定，易冰清却习以为常。
他这小徒弟自幼记忆非凡，任何复杂的心法剑谱教一遍就会，若非是灵力不足，定能有所成就。唯独这御剑，他亲自教导了不下百遍，仍收效甚微。
倒也不是教不会，只能贴地飞行，一旦高度稍微上升，夏云扬就闭着眼睛紧紧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肯撒手。
久而久之，易冰清便不再执着于让他克服畏高，终究不是什么致命的缺陷。
淬灵陡然升入百尺高空，夏云扬身形剧烈摇晃了几下，将要从剑上摔下时，被易冰清伸手护住，“别怕，抓紧了。”
“好。”
夏云扬狡黠一笑，双手搭在易冰清的腰侧。随着飞行速度加快，夏云扬拥着易冰清靠得愈发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那是无意中染上的青棠花的香气。花香似有若无，十分好闻。
初次以如此近的距离俯视师尊，夏云扬不禁感慨：师尊的皮肤真好，睫毛好密好长，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此时易冰清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薄唇紧闭，那颗朱砂痣没入唇间。完全没注意身后人的小心思。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雁岭村。
这座村子背靠大山，三面皆是平原，数百亩良田环绕，勉强倒也算得上四通八达。村子挺大，目测居住着上百户人家。
村口有个茶铺，二人进店，寻个靠窗的雅静位置落了座，点了茶水点心。窗外青山绵延，绿水环绕，麦浪滚滚，喝茶赏景，倒也惬意。
“看二位公子气质不凡，不像本村人。”这会店里没什么客人，茶博士倒也清闲，上完茶点在邻桌落座闲聊几句。
夏云扬欲开口说些什么，被易冰清抢先道：“听说雁岭山上生有名贵药材，我兄弟二人受家师所托，上山采药。”
茶博士神情惊讶，连忙摆手：“这山上可去不得啊。”
“为何？”
“二位是外乡人，难怪不知，这山上闹妖怪啊。月余前，上山的人相继失踪，村长组织一批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去寻，只在一间破屋中找到几具被吸干血肉的尸身，村民人心惶惶，没人再敢往山里跑了。”
“出了人命也没人管吗？”
“村长往青云山递了函书请仙君捉妖，前几日来了几个小仙君往山上去了，后来便音讯全无了，也不知妖孽可有被降服，这……没人敢上山查证啊。”
见两人不作声，茶博士热心道：“天色还早，二位早些回去吧，万万不可上山呐。”
“多谢老人家。”二人付了茶钱，出了店，往村里走去。
“冰清哥哥……”
易冰清皱着眉思考着什么，突然被耳边的声音打断。抬头见夏云扬脸上梨涡深深，满眼笑意，正盯着自己。
诧异的神情从易冰清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耳尖的绯红还未来得及褪去，温声道：“没大没小。”
“方才师尊为何向掌柜隐瞒身份，让他们知道不是能安心些吗？”
“此事结果未定，还是不要大肆宣扬，打草惊蛇的好。”
“还是师尊考虑得周到。”
“走吧，先上山看看。”
雁岭山地势险峻，树木遮天蔽日，树林深处弥漫着重重雾气。山中异常幽静，偶尔有鸟类飞过，从密林中漏出几声鸟鸣和拍打翅膀的声音。
若非本地人熟悉地形，怕是鲜有人敢上山。
师徒二人在雁岭山上四处搜寻，并未发现妖物的痕迹，也未寻得青云山弟子的踪迹，只发现了茶博士口中的那座木屋。
木屋很破，俨然一副经历过多年风吹雨打的样子，屋顶上破了洞，角落中处处是蛛网。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床，榻上的褥子虽破旧却没有灰尘。
夏云扬检查了四周，在床与墙的缝隙中发现一把剑。
易冰清只看了一眼便笃定这是山中弟子的佩剑，他心中隐隐不安。来捉妖的弟子，若只是受伤或迷路，大可使用传音符请求救援，几天音信全无，眼下怕是凶多吉少了。
天色渐暗，二人决定先下山。
此时整个村子已被暮色笼罩，炊烟袅袅，灯火点点。结束一天农活的村民扛着锄头归来，一路上有说有笑，处处充斥着烟火气息。
村民见二人眼生，便询问来处，易冰清回答他们的依旧是之前的那套说辞。得知二人要连夜回去后，一位大婶便热情地邀二人去家中暂住一晚。
夏云扬歪头看着易冰清，一副我都听师尊的模样。
“也好，那就叨扰了。” 易冰清应了下来，节省往返时间，又可以随时留意山上的风吹草动，留宿也好。
饭间，大婶一家拿出最好的饭菜招待二人，还不断给易冰清夹菜。农人的淳朴热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饭后，一行人在桌前对着烛火闲聊。橘黄色的火光映在易冰清的脸上，他面部轮廓本就柔和，如此更添温柔之色。烛光跳跃中，夏云扬看得入了神。
当被问到姓名时，易冰清道：“姓易，单名一个清字。”
“我叫易扬。”夏云扬回过神，说完冲师尊吐了吐舌头，易冰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婶热情道：“看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娶亲了没有？”
易冰清稍显窘迫，从未有人如此直白的问他此类问题。就连陆青云曾拐弯抹角地暗示他找个道侣，也被他岔开话题，避而不谈。
正思考如何作答时，却见夏云扬在一旁幸灾乐祸。
“已有婚配。”
“这样啊……”大婶满脸失望道。
“不过我这徒……我这幼弟还未婚配，父母不在，长兄如父，能早日觅得良人，做兄长的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大婶将目光转向夏云扬，犹豫着开口道：“家中有一女，到了婚嫁年纪，若小兄弟看得上眼……不如……”
夏云扬哀怨地盯着师尊，易冰清低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装作没看见。
大婶的女儿此时正在一旁绣花，抬起脸看了一眼夏云扬，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年纪尚小，先……先不考虑了……”
“那哪行啊，婚姻大事先定下来长辈才能安心呐。”
说完还冲易冰清投去一个“你说是吧”的眼神。易冰清憋着笑，郑重地点头回应。
夏云扬结结巴巴地以天色已晚早些休息结束了这个话题，回到房内。
屋子虽简陋，却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师尊怎么可以这样……”夏云扬撇着嘴，语气蔫蔫。
易冰清笑而不语。
“师尊撒谎，我可从未见过师娘。”
“身份都是假的，还在意这些。”
玩笑过后，两人开始认真地筹划捉妖事宜。
易冰清决定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既然找不到它，那就诱它出来。
难的是谁去充当诱饵。首先这人要自愿，而且要知道实情，现在村里人心惶惶，别说去当诱饵了，让他们上山都困难。
即使胆大者愿意去，那如何能保证他的安全？本为除妖护人而来，要是伤人性命为前提那除妖的意义何在？
“让我去做诱饵。”
“不行，太危险了，我亲自去。”易冰清语气坚定道。
若是青云山来的弟子是被那妖物所害，想来是个厉害的主。他易冰清还在，怎能让徒儿以身犯险。
“师尊是仙躯，若是被它察觉，怕是不会现身。我是凡胎肉体，封了灵力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易冰清犹豫了。
“就这么定了，师尊肯定会保护我的。”
“好吧。”易冰清妥协了，这的确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了。
商议完对策，到要休息的时候，两人方发现，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