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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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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姝楠听清,睁眼望着帘子后那道修长的倩影,他一只脚弯曲,另一只腾空晃晃悠悠地甩着,看上去惬意至极。

    对方后背似有眼睛,慕然侧头,不知是看她还是看风景,那棱角锋利且明目,姝楠转了下瞳孔,将视线缓缓移开。

    过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来,李砚尘跳下马车,掀起帘子朝她说:“到了。”

    姝楠躬身出门,本想从另一边直接跳下去,那厢却持续保持着他贵公子的涵养,握着拳将手腕伸在她面前。

    他说:“究竟是我会吃人,还是你怕被吃掉?”

    姝楠发现此人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想做的事,他说过的话,几乎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砚尘耐心极好,等着她打够肚皮官司,等着她主动把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的手出乎想象的柔,轻似蒲公英,也出乎想象的凉。

    “你体寒,让太医院开些药补补。”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带路。

    姝楠微怔,抬脚跟了上去。

    那是个她没涉及过的地方,不大栋竹楼,却是精致至极。

    楼门前有条不宽不窄的清澈河流,鱼游浅底,芙蓉出水;河上有吊桥,桥上种着各式各样的吊兰,从河这边一直顺着铁链挂到那边,铁链上则栓有风铃,风一吹,悦耳动听,好一派修身养性之地。

    跟李砚尘一起摇摇晃晃走过吊桥,便可见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上面刻着漂亮的篆体——姝楠瞥了一眼,不认识!

    李砚尘全数看在眼里,顿住脚说道:“你好歹是个公主,不会写字便罢了,还不会认字?”

    “……”姝楠噎了下,不以为然道,“资质平庸,没办法。”

    “资质平庸?”他挑眉,“资质平庸的人,这些天都快把藏书阁有用的没用的书借完了。”

    她掀起眼皮看他,那句“你监视我”到了嘴边又被她吞回去。

    监视也正常,不监视才不是李砚尘。

    “想什么呢,”李砚尘读懂了她嘴角的欲言又止,“不过是那日在宫里碰巧看见你侍女借书罢了。”

    倒是没料到他会主动解释。

    李砚尘上了几步台阶,忽然侧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

    “《怎敌他晚来我房中一聚》?”

    “……”

    “《我与权臣同居的那些时光》?”

    “……”

    “《被权臣禁锢后我怀孕了》?”

    “…………”

    姝楠在他后面站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些书其实是温柔那丫头想看才借的,她只是无事时听她随便念念,根本没当回事。

    但此时此刻被李砚尘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看来……你对此类书籍深有研究。”

    男人调侃般的语气让姝楠越发不自在。

    静默片刻后她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下巴微扬,弯了唇,“何止,侄媳还研究过《飞花艳想》《国色天香》《巫山艳史》……”

    这都是些历朝历代的禁书,对男女情/色描写尤为露骨。李砚尘听罢,半阖着眼望着她,半晌无语。

    在这个万兽皆躁动季节里,他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可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在这方面被女人比下去,于是他俯身欺近,口齿清晰道:“叔亦看过,找时间……叔可以陪你深入探讨一番。”

    “………”

    不再看女人什么表情,他转身,昂首阔步进了饭店。

    紧接着便有人迎了出来,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叟,见李砚尘带女人来吃饭,一脸惊讶。

    “王爷有些时日没来了,今日想吃什么?”老叟笑说。

    李砚尘直径往里走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见姝楠冷着脸站在一侧,他也不恼,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坐。”

    姝楠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她答。

    李砚尘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哪儿有你这样做东的?”

    见他如此较真,姝楠强忍着不适,凉声对老叟说:“照王爷平时爱吃的菜上。”

    老叟笑了起来,“不愧是王爷第一次带来的姑娘,当真体贴入微。”

    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交叉握着的手窜紧了几分。

    “先上盘葡萄,”李砚尘想了想,补充道,“再加碗面条。”

    老叟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道:“王爷素来不吃……”

    他之后的话没说完,被李砚尘眼里放出的冷意逼了回去。

    老叟转身离开,不多时小斯就端了盘葡萄上来,姝楠随意一撇,默默垂下了眼眸。

    李砚尘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昨日见你似乎很爱吃这东西。”

    姝楠顿了顿,也不看他,自顾自照着昨日的方法吃了起来。

    舌尖抵着果肉,在他面前一颗接一颗地吃着。

    “姝楠。”

    李砚尘被她的吃相搅得心烦意乱,伸手抬起她下巴,“你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被他捏着的地方像熊熊烈火烧过,她被迫与之对视:“叔可是研究过那些书的人,作何这般大惊小怪?”

    他直勾勾盯着她无辜的眼,几乎要凝在她身上,“看不出来,你这张嘴当真是半点不饶人。”

    之后她没再继续吃,他也没再讲话。

    各怀心事坐了一阵,小斯便端上了菜肴。姝楠扫了一圈,发现李砚尘喜欢的食材大多都是素的。

    她其实很饿,介于对面坐着匹狼,并没什么心情用餐,只简单吃了点面。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饭间,李砚尘问。

    姝楠权衡了下,回道:“左右是果腹,没什么大的讲究,可以来点酒。”

    第一次见她主动要点什么,李砚尘有些惊讶,“你很会喝酒?”

    这厢停了筷,淡声说道:“不常喝,但可以陪你喝一点。”

    谁陪谁?

    李砚尘咀嚼着她这话,没来由一笑。

    他让小斯上酒,不多时小斯便端来一壶温好的酒,并周到地给两人满上。

    姝楠先抬起酒盅,朝李砚尘举杯,言道:“谢过。”

    她语气泰然,像在同多年不见的友人叙旧,一仰脖子毫无犹豫喝下杯中烈酒。

    李砚尘扬了下眉,身子放松地往后靠去,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起酒盅,也干了杯中酒,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炽热:

    “谢我什么?”

    姝楠主动把杯子满上,“皇叔明知太后让侄媳陪读是为了给她做眼线,却没杀我,当然是谢这不杀之恩。”

    “这算什么恩?”李砚尘目光落在她倒酒的动作上,“仅仅如此?”

    姝楠端起酒盅,仰头喝下第二杯,“当然不止,这第二杯,多谢皇叔体恤,特意带晚辈来吃饭,感激不尽。”

    她这话听上去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原因是长辈和晚辈,陌生的原因也是长辈和晚辈。

    她何其敏锐,又怎会不知今日他有意不打扰她睡觉,在那条路上来回转了不知多少次又停留了多久,最后还带她出来用饭。

    关于风月,她只字不提,只说是长辈对晚辈的体恤和关怀。

    这更加证实了,她之前的种种撩拨,真的只为了让他放她一马。

    待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又迅速勒马,回到那道叔叔与侄媳的平行线上。

    李砚尘目光一滞,心上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他仰头喝下第二杯酒,自嘲一笑:“你现在倒是分得清楚了。”

    说着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喝下,喊了声:“姝楠。”

    姝楠掀眼看她,满目星光,不掺半点杂碎。

    他却也只叫她名字,再无多余。

    李砚尘没想到这女人的酒量出奇地大,后来小斯连接又温上来三壶酒,他喝多少,她便一杯不少跟着喝多少。

    不常喝,但可以陪你喝一点?

    真够谦虚。

    她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明明只是简单吃个饭,李砚尘心中的火不仅没有扑灭,反被她这一通似有若无的的豪迈浇得更加旺盛。

    酒过三巡,中途老叟言道有事要同他汇报,李砚尘嘱咐了几句后,暂时离开饭桌。

    姝楠并没多大反应,她早就想这样痛痛快快喝上一场了,尤其是午夜梦回,听见母亲那句“要热烈而又自在地活着。”。

    每念及此,她都感到锥心之痛。

    顾小燕死后,她便已画地为牢,加之后来的许多年过得并不是很如意,更是迷失了方向。

    心中没了依托,就等于指路的灯塔灭了,她找不到停泊靠岸的港口,如何热烈?又如何自在?

    所以今日这顿酒,来得真及时。

    她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忽听竹窗“哐当”一声巨响,有个人从外面直接滚了进来,接着一个翻身,站在了她面前。

    两两相对,皆是一愣。

    “贺行之,你给老子滚出来,连别人老婆都要睡,你要不要脸!

    有本事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漪澜小筑,算什么男人!滚出来一决高下!”

    外面有人在暴躁地大吼大叫。

    贺行之全当放屁,他嬉笑着打开窗户,回了句:“贵夫人身上真香,下次还睡。”

    “我操/你老母……操/你老母……”

    紧接着他“砰”地一下关上窗子,聒噪的不堪入耳的谩骂被隔绝在了窗外。

    姝楠这时才知道,原来门口那几个小篆读“漪澜小筑”,怎么写?她在想。

    不仅如此,她还确定了眼前这个姓顾的声音,曾在自己她耳朵里出现过。

    “愿赌服输”四个字,那夜数他叫嚣得最厉害。

    正因如此,她多看了顾行之几眼。

    顾行之也怔怔望着她,满脸浪荡不羁。

    他自来熟地抓了几颗花生扔进嘴里,笑得像只花孔雀,“美人儿,一个人喝酒不孤单不寂寞?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李砚尘谈完事后正打算回去,转身便碰到一脸沮丧的顾行之。

    “又睡了谁?”他问。

    此人是李砚尘的亲表弟,前些天一直在外面浪,这几日才回的京。

    因为他是顾家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种,所以李砚尘对他尤为关照。

    哪知顾天生浪荡,只知道花天酒地沉迷于女色,久而久之,他对这表弟便没什么期盼了,不死就行。

    顾行之指了指远处,“看见那个女人没?”

    知道他在指谁,李砚尘轻轻“嗯”了声。

    “这绝对是本少爷见过的,迄今为止,生得最好看的女人,简直比文太后还更胜一筹。”

    李砚尘挑眉,脸色沉了下去,“所以?”

    “所以本公子方才只是吃了她几颗花生,”顾行之说,”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她说上一个抢她东西的人,嘴角被她按在碗渣上,割烂了!让我要么滚出去,要么爬出去,二选其一。表哥,你是没见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太虎了。”

    李砚尘侧头望向窗边静座的女人,嘴角笑纹明显:“她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顾行之惊讶。

    “我亲眼所见,”李砚尘一本正经道:“一开始只是割了左唇角,后来那人又去找她麻烦,最后右唇角也被割破了,整好连成一条线。

    “从这里到这里,”他隔空朝对方嘴上比划出一条线,“裂开了……”

    “停,停,别说了哥……”那厢一哆嗦,捂着自己嘴吧,“我不招惹她便是,这美人有毒,太虎了。”

    李砚尘象征性地拍了拍他肩膀,皮笑肉不笑,“知道就好,想活命,就离她远点。”

    “对,必须远离。”

    顾行之感激涕零,心说世上只有表哥好,时时刻刻都为他的安危着想。

    姝楠大抵是醉了,本想尖着耳朵听点墙角,却什么都听不见。

    “喝这么多,不会是为了逃避付账吧?”李砚尘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抢过她手里的酒盅,将杯口放在自己唇边,仰脖子替她喝干净。

    姝楠也没抬头,取下手上的玉镯反手递了过去,“拿去抵押!”

    见女人醉意不轻,李砚尘沉眉。喝这么多,因为马车上那个噩梦?

    察觉到对方没久久不接,姝楠侧头仰视他,镂空缝隙里泄出的光线斜漾过来,打在男子俊逸的侧脸上,她停顿须臾,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里的镯子,话不多说,“拿去。”

    李砚尘居高临下,这一刻,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女眼底深处,或是苍凉。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枚闪着绿光的镯子,下一瞬,又捏着她的手腕重新给她带回去。

    她反手要去拔头上的珠钗,他在她动手前按住了她的手,语气有些沉重,“别乱动。”

    她侧头木木地望着他,侧脸在光辉下显得尤为皎嫩,像是委屈,却什么也没说。

    李砚尘低眸,注视着这样子的她,心头的火不知不觉又渐渐升了起来,空站片刻,他俯身,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在她耳畔说道:

    “这么乖,想不想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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