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路向东（1）

    京城，阿竹家，黑，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胖婶儿和小安躺在床上，应该已经睡熟了，自从玉娥死了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入粮了，这一段时间阿竹和胖婶儿找了各种能吃的野菜，有时候还会被人抢，现在的世道已经到了野菜也要被抢的时候了。

    有一天她们出去找吃的，小安自己偷偷溜出去了，在外面他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几颗鸟蛋，回来的时候被发现了，一群小孩子追着他，小安又不肯把自己找到的鸟蛋给他们，等阿竹和胖婶儿回到家的时候，小安已经被打的口鼻出血了，阿竹和胖婶拿出来一枚蛋，丢到一旁的地上，蛋碎了，几个孩子像是狗一样过去趴在地上舔打碎的鸟蛋。

    蔓延的黑夜在一寸寸侵蚀阿竹的灵魂，阿竹怎么也想不到，生活会如此艰难，小时候的美好生活好像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现在想来只能让自己更痛苦，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一直经历黑暗，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而是明明拥有过那么美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却都破碎了，变成了泡影。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阿竹的心渐渐死了，她不在乎麟儿是不是还活着，不在乎大同伯是不是找到了麟儿，或者他们都已经死了，阿竹有一种感觉，麟儿和大同已经死了，他们如果没有死，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不给我们来一封信，阿竹觉得，他们一定死了，麟儿、大同还有玉娥娘，他们都一定死了。

    还活着的有阿竹，有小安，有胖婶，还有人活着，他们死了，但是还有人活着！活着的人就要继续活下去，阿竹在脑子里一遍遍想着活下去的办法。当初在小镇，活不下去了，他们来到了京城，现在京城也活不下去了，还能去哪？

    不，这不是重点，为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能活，因为他们是上位者，而阿竹他们这种人是蝼蚁，是草芥，是在哪都难以活下来的，那么，就一定要靠自己，可是自己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那只能去谄媚，去奉承，去跪舔那些上位者，乞求他们给自己一条活路。

    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了，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阿竹所愿的，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活下去。阿竹眼睛看着天花板，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办法了，一定要去那个地方，京街，那里是京城富有人的聚居处，到那里才有活着的可能。

    京城的街有很严格的划分，他们这样的一般都生活在京郊地区，从前还能和京街来往一下，无非就是从京郊运送一些东西进去，但是自从皇帝要买人的乳汁之后，两边的联系算是全都断了，那城里的人就像是巨型吸血虫，趴在这片大地上吸血。

    一夜未眠，太阳的微光照进来了屋子里，屋里渐渐亮堂起来，但是阿竹的心再也很难有阳光照进来了。阿竹穿戴好，她独自一人出了门，阿竹要去京街。

    来到京街入口处，那大门挡住了阿竹的去路。抬眼望去，那大门高高在上，好像在俯瞰着京郊的人群。

    这里的人不多，但是每天夜里都会有人想要翻过这座墙，想进到那城里，他们的想法和阿竹一样，以为进到那城里就可以活了。哪怕是给人当牛做马，他们只想活。

    可是想要进去是不简单的，除了几个被挑走进去的幸运儿以外，其他人想要进去就只能靠自己爬墙，一般的都是爬到一半被发现了，或者能爬进去但是还没等自己遇上贵人就被扔出来了，这些人也总是免不了一些棍棒之刑，身体还好的人没准还能爬起来，身体不好的直接被打死也正常。

    他们被打死了也根本没有人管了，现在的京城，哪里还有法度一说。来选人进去的一般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大多都是十几岁的。他们选人非常严格，阿竹也过来看过，那些被选中的孩子进去京街时都很开心，幸福的像是登了仙。

    阿竹一直不忍心和胖婶儿分开，她一直没有去参加选拔。

    入夜，阿竹告诉了胖婶自己要去爬墙进京街，胖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只能和阿竹一起去，阿竹爬墙，胖婶在下面接应她。来爬墙的有六个人，三男三女，阿竹在最偏僻的角落爬，其他几个人也都在这个位置，这里是一个角落，想来看守的侍卫应该不会很多吧。

    前面的男人爬得很快，他率先登上了围墙，没有被发现，这是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顺着墙下去，就在他想下去的时候，突然大叫一声，他的尸体直直的从城墙上倒了下来，胸前还插着一支箭，里面的人说：

    “想死的话可以继续爬。”

    城里的人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以他对这些外面的人的了解，今日再也不会有人敢来爬墙了。

    其他几个人被这个景象吓得马上都跑了，胖婶儿也叫阿竹赶紧下来，别再爬了。可是今天阿竹一定要爬上去看一看。

    阿竹继续爬，她爬一下就把指甲扣一下，她的指甲已经出血了，血印子烙在城墙上，阿竹终于爬到了墙的最高处，她往里望去，京街的景象还和卖乳水之前一样，夜里的京街，安宁的像是在母亲环抱里睡觉的婴儿，只有东街还照常灯火通明。

    阿竹记下来了眼前的景色，她看见了一队人马前来巡逻，她赶紧退回，不小心摔了下来，胖婶儿接了阿竹一下，阿竹没有摔实。阿竹站起来看见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人和建筑都像是被腐蚀了一样，发烂发臭。

    阿竹没有能爬墙成功，那就继续试，从那天后，阿竹每天都去尝试爬墙，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而且每天吃野菜树皮，这样的东西根本支撑不了爬墙的体力，有时候阿竹爬到一半就爬不上去了，那就明天再来。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阿竹没看见一个爬墙成功的人。

    但是每天来爬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过爬墙总还是好的，能够听到一些消息，比如今天就听到两个守在城墙边的守卫说：

    “哎，东街的人明天又要去外面接人了。都多久没出去过了。”

    “也该添点新人了，我都快看腻了，而且都是玩过的，还有什么劲儿。”

    “哼，就算人家有新马，也轮不到你玩。”

    “能轮到你啊，你快别想了。”

    “好好当差吧，外面人要是进来了不得让头把咱俩皮扒了。”

    “哈哈哈哈，他们进来杀了不就行了。”

    “走，杀人去。”

    “走。”

    两个守卫的声音感觉越来越远了。阿竹这才敢慢慢退下墙，其他的几个人也听到了对话，这个对话给他们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明天里面的人要出来接人进去了。

    他们都回家通知家里的女子，但是有的人脸上还是一样的黯淡无光，因为他们的家里已经没有女人了，要不是在卖乳，要不是就已经死了。

    阿竹回到家躺在床上继续瞪着眼前的黑暗，肚子的饥饿让他难以入睡，还有就是对明天的期待，如果她明天能进京街，那她和胖婶可能都可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