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乡如滞水之影
春日里，杏花都开了，山上最显眼的颜色便是那一团一团的杏花，母后穿了月白色的骑装，跟父皇一块把从宫中带来的餐食放在牛皮垫子上。
“等到了秋日，我们便去比山打猎可好？”父皇兴致很好，抽出佩剑在杏花树下舞剑。口中吟着新作的诗，“月见白云巅，喜雨望春山。孩儿们，谁对得出下句，回去的路上，爹爹就买谁喜欢的果子送去集市上布施。”
三人中才思最为敏捷的就是大哥刘衍，他手里还拎着草编成的小兜，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便对出，“愿得秋丰柿，串串满人家。”
刘远听了儿子略带小心思的话语，顿时哈哈大笑，“我的衍儿，是这世上最适合保护天下人的孩子。”
刘昶也不甘示弱的说，“虽然我没有对出诗句，但爹爹刚刚舞剑的招式我全都记下了。”说着就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比划起来。
刘远抱住三个孩子，“你们都是这个世上让我感到幸福的存在。”
白雾就如同刘沛记忆中的模样，微笑着看着他们。
那一瞬间，刘沛仿佛突然醒了，她推开父皇温暖的手臂，挣扎着跑到母后跟前拉住她的手，“快走，快跟我走！来不及了，我不知道梦里金乡能够维持多久。”
半晌人们都没动静，甚至进入梦里金乡的人连呼吸都变得比寻常人迟缓，若不是体温还在，竟然像是死了一般。
姜白杨坐立不安，“我看这不过就是江湖术士的鬼把戏，咱们还是速速点了药材，救他们出来吧！本就是黄粱一梦，有何贪恋不忍离开的。”
石灵子点点头，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燃，然后点燃了之前被徐号灭掉的线香，然后用香去点香炉中的药材。
原本应该跟其他人一般陷入梦里金乡的三空大和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起嘴角。
刘沛眼前的场景开始坍塌，场景中的人像蜡烛一般融化成一团一团的碎片，落在她们身上就像是没有温度的蜡油。刘沛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长大后的模样，拉着母后越跑越快。场景坍塌的碎片越来越多，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竟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徐号，你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多说，刘沛拉起徐号的手，三个人顶着掉落的杂物乱跑。
“有个山洞！”刘沛率先跑进去。
进入山洞中，刘沛把身上掉落的杂物抖掉，山洞里静悄悄的，山洞外的坍塌仿佛突然就停止了，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刘沛一个人的声音。
“母后！”刘沛赶忙去看白雾。
白雾还保持着被刘沛拉进来的模样，呆呆的站着，甚至连花瓣掉进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看起来像个面人摊子上摆着的面人，儿时记忆里母后美丽的面庞，在这样怪异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诡异。
“母后！”刘沛摇晃着白雾的身体，她的头左右晃动，头上的珠花发簪带着头发掉落在地上，砸起的灰尘迷了刘沛的眼。
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系在白雾的腰间，突然她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扯出山洞，整个人折成大弯，不像是活人能够做出的动作。
“母后！”
三空大和尚慢慢睁开眼，“里面的药材是受过潮的，必须要用明火才能点燃。”
姜白杨一惊，退后几步把石灵子挡在身前，“你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用这最后一味药也能醒来吧！”三空走下禅床，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看着姜白杨的时候，让人感觉并不是被人看着，而是被石像雕塑看着。
三空的嘴角终于有了颤动，似乎是讥讽一般，“你以为我跟那个不入流的道士小子是一路骗子吗？佛法精妙，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轻易看透的。”
姜白杨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手却在背后示意石灵子点燃药材，石灵子了然直接用火折子点了香炉中剩下的药材，一股甜中带着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
姜白杨厉声道，“你一届出家人，敛天下不义之财，明明于我们这些所谓的凡夫俗子都不如。”
三空回头看了看还在打坐的黑飞子，“这位施主，话重了些，来找贫僧施这梦里金乡之法的人，贫僧了解并不多，他只是拿着自己毕生的继续到这里来向佛祖表明诚意，而贫僧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走到佛祖面前，而他们的财富是如何得来，贫僧并不关心。”
“满口胡言，”姜白杨拉着石灵子去检查刘沛的情况，可刘沛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为什么他们还不醒？”
三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相信道士的鬼话是第一蠢，不相信贫僧是第二蠢，可他们，比你更蠢。”
姜白杨利刃出鞘，瞬间寒光就已经抵在三空的颈侧，“立刻让他们醒过来，不然我要你的命。”
“命官杀僧人，传出去，你这官，可就做不成了。”三空比姜白杨矮些，他微微侧眼，像是在看着姜白杨，又像只是在眯着眼，这种奇怪的不知道被看着还是被轻视的感觉总是出现在盯着山野中那些意义不明的石像时，姜白杨心中有股无名火，就好像是一拳砸到山石上，只让人泄气。
“你怎么知道我是命官？”
三空转过去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刘沛，姜白杨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这人是你的心上人！”
姜白杨差点跪下抱着三空哭一场，还好他没有听到之前自己跟石灵子的耳语，反正他并不知道刘沛的身份，如此便不那么紧张了，姜白杨自信皇帝表舅为了女儿的安危根本不在乎被人指责，若是三空知道刘沛的身份还行此事，那他便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三空没有看出姜白杨的心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你心中嫉妒她身边的人总不是你，所以想默默的守在她的身边，我劝你不要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针对贫僧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