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西蜀有剑仙
“轰隆隆——”
天穹之下，黑云密布，怒雷滚滚。
蜀阳西边的莲溪寺内，结束早课的宋钰望着天边异象，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紧锁起来。她记得那时蜀阳的方向。
“从刚才开始，那边的动静一直没停过。”宋钰喃喃自语着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拳，“难不成元武的军队已经……”
此刻，不止宋钰一人，那千里之外的蜀阳战场上，还有人也藏匿在暗处窥探这场战事。
“韩先生，虽说我们是为天地立命，但这代价会不会太大啦？”蜀阳北门城头上，站在韩庭明身后的敖舒看着地上颜瑞的尸骨，不由得皱眉发问。
这一次，韩庭明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这代价很大吗？”
听完这话，敖舒睁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可是整座天下的龙脉啊，就这么被这薛子白斩断了。”
“此后百余年，人族再无鸿运，这代价还不大？”说完，敖舒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这颜瑞，死得不明不白。”
哪曾想韩庭明却摇了摇头，“祸福相兮，否极泰来。世间万物的变化，皆在这八字内。”
“你若不信，只管往下看。”
说完，韩庭明伸手指向城下的战场。身后的敖舒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下一刻，便见一丝剑气突显，迅猛如雷，势如破竹般不可阻挡，朝那薛子白逼去。
瞬间，战场上风沙再起。待尘烟散去，只见地上多了两道深深的沟壑，绵延千里不绝。
而沟壑的另一端，便是薛子白。
宋昭方才这一击将他生生击退至千里之外，可能做到也只有这点而已。此刻，薛子白身上的衣服都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就是脚下的靴子脏了些。
随后，便见他从沙土中缓缓拔出双脚，轻轻抖落靴子上的泥沙，朝着宋昭的方向拜手作揖：“宋宗主既然不欢迎在下，那在下便先回去了，告辞。”
“站住！”下一刻，千里之外的宋昭便突然瞬身至薛子白面前，手中三尺青锋高举过头顶，“杀了人不偿命就想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至少，我这个当师父的要替徒弟讨个公道！”
而后，一剑重重劈下。
霎时间，风起云涌，剑光乍现。仅此一击，满天乌云便被一分为二，再无电闪雷鸣。
可那薛子白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缓缓伸出两指轻轻一夹，便化解了宋昭这通天的一击。
“为何还不拔剑？”见状，宋昭咬牙说着，手中力道陡然加重，“你杀颜瑞时，可曾也像现在这般犹犹豫豫？”
“颜兄并非我所杀。”薛子白透过斗笠垂下的帷幕盯着宋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化为龙形后，便是一心求死，主动装向在下的护体剑罡，这才殒命。”
听完对方的话，宋昭忽然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你同他非亲非故，不过萍水相逢，为何又要将他尸骨带回蜀阳，魂归故里？分明是问心有愧！”
随即卸力脱手推出剑柄，顺势探出一拳，直取薛子白咽喉命门。
对方也不拖泥带水，甩开手中夹着的剑尖，摆开架子回身用手挡住了宋昭拳头。
宋昭见奈何不了他，当即腾身而起踢向对方。
薛子白见状，只管下腰出手格挡，运气后撤。
二人手脚并用打了几回合，宋昭这边是拳拳动真气，步步藏杀心，反观那薛子白，只是闪躲腾挪，虽然也是大汗临头的模样，却依旧如同玩耍般随意。
见对方这般随意，宋昭被气得面目狰狞，“狂妄小儿，当真觉得这世间没人奈何你了不成？”随即便见宋昭腾出手来操纵飞剑。
瞬息间，那刚被薛子白的丢在一旁的飞剑剑身微微一颤，下一刻便倏地从背后刺向薛子白。
以此同时，在薛子白面前的宋昭也推出一掌，直逼对方面门。
没等宋昭冲到他面前，便先听见“噗嗤”一声，那飞剑当场便刺穿薛子白左肩，染血而出，飞回宋昭手中。
接过飞剑的宋昭当即停手。此时，他脸上竟有些诧异，似乎意外这不起眼的一击，竟能伤了眼前这位剑道的少年至尊。
或者说，这白衣少年根本就没想躲。
殷红的血液浸湿了薛子白的衣襟，缓缓没入净雪剑鞘中。尽管左肩已是白骨可见，他身姿依旧站得挺拔，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点疼痛，淡淡道：
“宋宗主，在你眼中，难道我薛子白就是这样一个滥杀无辜的小人吗？”
听罢，宋昭收起架势，皱眉凝视对方，沉默不语。
那薛子白又是淡然道：“颜兄一心求生，在下有意成全，何错之有？”
见宋昭沉默不语，薛子白又喊道：“宋宗主，告诉在下，我真的做错了吗？”
对方一连两问让宋昭不禁一声长叹，摇摇头收剑入鞘，“一个敢死，另一个就敢杀，你们两个啊，哎……”
随即便转过身去，大手一挥：“你走吧，只要宋昭活着，你今后便再不得入蜀阳！”
说完，宋昭便转身离去，不再管薛子白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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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就结束了？”城墙之上，见到这一幕的敖舒睁大了眼问。
听闻此话，身旁的韩庭明摇了摇，目光紧紧盯着薛子白，道：“这才刚开始呢。”
话刚说完，那转身才走出几步的薛子白，便忽然跪倒在地，腰间的净雪无端出鞘飞入半空。
瞬间狂风大起，百兽齐哀，阵阵凌人的强大妖气从净雪剑身上爆发出来，化作道道猩红的血色朱光在天地间激荡，直通九霄。
“唔！”
见状，脸色煞白敖舒瞬间化为原型，钻入韩庭明袖中瑟瑟发抖，惹得韩庭明轻声发笑，戏谑道：“呵呵，你这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蛟，也有害怕的时候？”
见敖舒大气也不敢出，韩庭明只得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好吧，那我们就不看了。”正转身准备离去时，却见一无比邋遢的乞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正笑呵呵看着自己。
此刻，方才还乐呵呵的韩庭明顿时也没了笑脸，掂量着步子从杨二郎身旁走过，却听见那杨二郎道：“二位瞧着有些面生啊。”
“这里正在打仗，无关人还是离得远些为妙。”
听闻此话，韩庭明战战兢兢地朝杨二郎鞠了一躬，道声“多谢”后便快步离开，独留杨二郎在这城头上。
却见他双手负于身后，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那柄飞剑，脱口而出道：
“山染血，血染山，寒骨白下白骨寒……”
此刻，那柄质地本该温润如玉石的骨剑却变得猩红无比，缓缓悬浮在天地之间，好似某位罪孽大妖的血目瞳仁注视天下般。
这股强大的妖气让远处的宋昭寒毛乍起，他猛然回头看向薛子白的方向，却见那位剑道得意白衣少年，此刻竟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
狂风掀翻了他的斗笠，露出薛子白惶恐不安的眼神，正眼巴巴地看向宋昭。这时宋昭才反应过来，这玉面剑神，说到底也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薛子白，快躲开！”宋昭大喊着，随即朝薛子白冲去。
“宋宗主……”
薛子白的应答淹没在风沙中。下一刻，便见净雪从天而降，刺入他体内。
霎那间，一股蛮横无比的霸道剑气爆发开来，平山摧石，斩林断木轻而易举。整个蜀阳内，除了宋昭和那杨二郎，无人能挡住这霸道剑气，蜀阳的百姓们更是当场化作血水，尸骨无存。
整个蜀阳宛如无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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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好大的风浪！”
一艘客船上，那艄公看了看江面，而后扭头看向船内的客人，叮嘱道：“客官，你可得坐稳咯。”
“哦……”那穿着道袍的客官点点头，紧紧抱着怀里的桃木剑。忽然便倒下昏睡过去，嘴里喃喃自语着：
“寒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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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被剑气掀飞数米的宋昭从风沙中抬起头来，朝薛子白的方向看去。
却见薛子白整个人化去皮相，通体血色，被他伤害的左手更是完好如初，变为一柄连体巨刃，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是……”宋昭凝视这薛子白左手的连体巨刃，眉头紧皱，不由得绷紧双唇。
妖刀寒骨白，妖祖的贴身魔兵，妖族的无上圣物。
这座天下，没有活人敢靠近这柄剑。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又会附身在薛子白身上？
此刻，尽管宋昭心中有万般疑惑，却也不得不立刻作出选择。
他忽然想起离开杨二郎那方神通天地时，杨二郎同他说的那句话，似还在耳畔萦绕：“宋宗主，若此去必死无疑，当如何？”
当如何？
便见那宋昭站直身子，仰天大喊：“白矖助我！”
此刻，藏匿在天剑宗那汪碧水幽潭的白矖真身缓缓睁开眼。瞬间，山川破碎，整座蜀阳地面剧烈震颤，一条蛰伏于地下的巨大白龙破土而出，缓缓盘踞在宋昭身后，昂着那尊龙首撼然立于天地间道：
“得令！”
下一刻，便咆哮着脱身冲向薛子白。那被寒骨白附身的薛子白不甘示弱，亦是回敬了一声怒号，变化出法天象地，举剑劈向白矖，生生砍断了一对龙角。
而后又是一刀重重劈下，当即让白矖断作两段。
虽是如此，白矖依旧撑起身子怒视薛子白。眼看薛子白又要一刀挥下，了结其性命时，那突然停手了，扭头看向宋昭的方向，不敢动弹。
那白矖亦是微微一愣，转身看向宋昭。
却见那宋昭闭目运气，身体逐渐焕发出金光，一头青丝瞬间变成白发，浑身的修为却在不断飞速提升，最后气息陡然一变：
天字境十品，天癸长生境！
城头之上的杨二郎见罢，也不由得瞠目结舌道：“天剑宗的秘传心法大品天仙诀，真能一步入天癸境？”
可随后他却连连摇头：“只是可惜，有命提升修为，没命活啊！”
“宋宗主，走好。”
说罢，朝着宋昭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叹息一声后转身离去。
却见那宋昭缓缓睁眼，金光在眼眶中流转。方才还是壮年的他，转眼便成了一位皓首老夫。
他抬起手，身后便浮现出数柄金光飞剑，他细细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才十六柄？”
而后又哈哈大笑，似乎释然了，道：“想不到即使是动用寿元，滋养出来的本命飞剑也比不得王十七前辈，也不晓得打不打得过这妖祖的魔兵……”
“只是此妖不除，天下大乱！”
随即，便见宋昭飞向半空，喊话天地道：“宋某资质愚钝，虽比不得他人，却心系天下苍生，愿付出性命以身镇妖。”
“剑祖在上，望天剑宗弟子，再借我一剑！”
语毕，千里之外的仙魔疆上，成百上千柄没了主人的天剑宗利剑铮铮作响，随即脱鞘飞出，似流星不可追，划破天际直奔西洲而来，最终缓缓停在宋昭身后。
那白矖见状也不再保留，化作两柄白色利剑飞向宋昭，缓缓停在其左右两侧。
“宋宗主，若此去必死无疑，当如何？”
耳畔再次响起杨二郎这话时，宋昭不由得笑了笑，而后双手一抬，大喊道：
“起剑！”
瞬间，宋昭身后的数百柄飞剑，连同那十六柄本命飞剑应声而出，直挺挺朝被附身的薛子白飞去。
可那薛子白不但不后退，反而顶着飞剑洪流，举起寒骨白冲向宋昭。
却见那宋昭缓缓伸手握住左右的白矖双剑，瞬间日月无光，天地失色，仿佛唯有宋昭一人立于天地间。
而后，便是一剑轻轻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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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怎么如此聒噪？”九霄之上，一位无上至尊缓缓开口发问，却不见其身影。
一位仙家听罢，俯身观望一番后，拜手道：“回禀天尊，是两只虫子打架，动静稍微大了些而已。”
闻言，那位至尊便不再过问，远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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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一剑挥出，道道绵延不绝的剑气化作白芒，径直穿透薛子白的身体，将他体内的妖气带出，却又伤不了薛子白的性命。直到将藏在薛子白体内的妖气彻底逼出，他才下停手来。
起剑天地乱，落剑鬼神惊。这天剑宗宗主剑术如何？
剑术通天！
尽管如此，已到生命尽头的他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白矖双剑，散去一身修为从空中跌落下去。
“宋宗主！”见状，恢复神志的薛子白赶忙冲过去接住了他。
此刻的宋昭没了先前仙风道骨的架势，只剩一具瘦骨嶙峋的身躯。
“宋宗主……”薛子白看着怀中形同枯槁的宋昭，不由得留下两行清泪，“对不起宋宗主，是我害得你变成这般模样，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
“嗐……”宋昭挤出笑脸摇摇头，“我时日无多，再计较这些也没用了……”
“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女儿……”
说完，宋昭艰难握住了薛子白的手，道：“薛子白，我救你一命，答应我……定要护她一世周全……”
“有她活着，我宋昭不算绝后……我天剑宗，亦不算绝后……”
见薛子白缓缓点头，宋昭才微笑着闭上双眼，手指从薛子白掌中缓缓脱落。
待宋昭走后，薛子白才将他缓缓放下。而后他又替蜀阳的众人修了坟，立了碑，一个也不落下，一直忙到晚上才算做完。
“宋宗主……”临走时，望着宋昭的墓碑，薛子白缓缓跪地叩头，“此恩情如同再造，子白没齿难忘。”
“爹！”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薛子白扭头看去，只见风尘仆仆的宋钰立在身后，望见那坟墓后，顿时脸色煞白。
当她察觉到不对劲时，便不过莲溪寺内妙音师太的劝阻，立马抽身赶往蜀阳。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二人仅仅对视一眼后，瞬间，眼眶内噙满泪水宋钰便杀到薛子白面前，咬牙刺出一拳打在薛子白胸膛。
“你这杀人凶手！”又恨又怒的宋钰一拳接一拳地打着，薛子白却无动于衷，任由她挥拳发泄。
毕竟是区区地字境，这拳头又能有多痛？
宋钰似乎看出了薛子白的念头，当即掐手打算念起大品天仙诀。几乎是开口的瞬间，她的头发便生出几缕白发。
见状，薛子白不由得皱起眉头，随后他便错开宋钰的位置，猛然递出一拳，借着浩荡的拳风将对方掀倒在地，昏厥过去。
“得罪了，宋姑娘。”
说罢，薛子白缓缓上前将宋钰扛起，朝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