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剑斩真龙2
“仙人！”
在杨二郎那方移形换景的神通天地内，宋昭跪地俯首，哀求道：“颜瑞是天剑宗的弟子，又是蜀阳国君，宋某既为师父，又为臣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弃之而去。”
“还望仙人成全！”说罢，宋昭又是一声响头叩地。
“啧。”望着面前苦苦相求的宋昭，杨二郎无奈皱起眉头。
又是个不要命的。这蜀阳的人怎么跟他们国君一副德行啊？
不过心中虽然万般嘀咕，杨二郎却并不摇头否决。那日在京城街头见到宋昭的第一眼，他便已经知道这男子命数将至，便问道：“宋宗主，你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好赶着去救你那便宜徒弟？”
“要知道，咱这神通是出去容易，想进来可就难了。”
宋昭点点头，四指朝天正要立誓，杨二郎却将他手臂赶忙按下。
“嗐，你急什么，咱话还没说完呢！”说罢，杨二郎看了看宋昭身旁的林芸，而后低语道：“宋宗主，倘若咱告诉你，此去万分凶险，必死无疑，你当如何？”
听见这话，宋昭扭头看向身旁的林芸，手里不禁微微一颤，随即又紧紧攥作拳头，细问道：“仙人，此话当真吗？”
见状，杨二郎不由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直到笑出了眼泪，才躺在地上叉着腰，伸手指着蜀阳的民众们，道：
“当真当真。不光是你宋昭，这方天地里的任何人，只要回了蜀阳，都是必死无疑。”
说到此处，杨二郎忽地飞身站起，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即便如此，你们也还要嚷嚷着回去吗？”
…………
龙首上，薛子白极目远眺，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忍不住皱起眉头。诚然，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不明白，明明说的是驻兵除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回首，望向那被颜瑞打得陷入地面的宋仟，见到他那半死不活的可怜模样，薛子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虽说这宋仟在他眼中是个不讨喜的人，但毕竟是一国的同胞，便开口问：“颜兄，您火气真有这么大吗？”
“杀敌卫国，哪来什么火气大不大的说法。”颜瑞转动眼珠挪移身躯，全身鳞甲交错相碰迸发出火光，“砰砰”的摩擦声好似战鼓般震慑人心，“薛少侠，难道你也有意趟这浑水？”
“呵，颜兄误会了。”薛子白说罢，见颜瑞没了杀意，便提手召回护在宋仟身前的净雪，道：“在下只是觉得这事一定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好好聊聊，如何？”
说完，薛子白将净雪收入鞘中，随即就地盘腿坐下，道：“颜兄，请坐。”
瞬间，颜瑞顿感一股无形的威压落在身上，好似两肩一头都顶着千斤万斤的大山般，将整条龙身死死压住，轰然倒下。
“轰——！”
顿时，尘土飞扬，声如雷动。
…………
“嗯？”莲溪寺内，正在敲木鱼的宋钰听见窗外有动静，不由得伸长脖子朝窗外望去。
下一刻，一个指头便敲在了她额头上。
“哎哟！”
宋钰捂着额头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妙音师太便已经到了跟前。
“阿弥陀佛。”体态雍容的妙音师太双手合十，慢吞吞提醒道：“宋施主，您虽是寄宿在莲溪寺的客人，算不上是尼姑，但早课也不能分心啊。”
“嘿嘿……”宋钰挠挠头，双手合十苦笑道：“师太师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忙去吧。”
见妙音缓缓走远后，宋钰又望了望方才传来巨响的方向，而后便别过头去，专心敲起木鱼来。
…………
战场之上，被压在身下的颜瑞还在暴躁地扭动着身躯，却一点也奈何不了头上的这位少年白衣剑客。
“薛子白，你就是这样邀人谈话的？”
面对颜瑞的询问，薛子白只是仗剑抱胸，不予理会。
照理来讲，这档子事确实不归他管。仙魔疆大战后，他只是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领了个圣旨，就顺带给这蜀阳皇帝提个醒，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望着不远处的快没了气的宋仟，沉默良久的薛子白站起身来，而后将净雪放在龙首之上，“颜兄，先委屈你了。”
做完这些，他才一步迈出从龙首走下，朝宋仟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净雪一动不动地躺着，仍旧压得颜瑞不能动弹。
薛子白刚走到宋仟跟前蹲下，便听见宋仟喃喃低语着：“杀了他……”
见状，薛子白不由得摇头叹气。他将手指探向对方脖颈脉搏微微一测，只觉得微弱无比，便知道已是回天乏术了。
“薛子白，替我杀了他……”满脸血污的宋仟怒目圆睁盯着薛子白，“玄甲军三万七千人，个个都是我叫得出名的兄弟，全被他杀没了……”
“人都快死了，心里就别揣着这些了。”薛子白没有理会宋仟的话，转而问道：“我问你，皇上命你们驻军此地除妖，为何你们要抗命，大开杀戒？”
“驻军？”宋仟一头雾水地看着薛子白。
而后，他又看了看远处龙化的蜀阳国君，瞬间，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直窜天灵，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这一幕着实惊到了薛子白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满口鲜血宋仟大笑着，“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我宋仟和玄甲军的兄弟，为国屡立奇功，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此刻，这天不怕地不怕，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水。
“什么意思？”见状，意识到事有出入的薛子白赶忙询问，“宋仟，把话讲清楚！”
宋仟望着薛子白，却默默摇了摇头，“薛子白……你游历世间奉命除妖，不晓得朝廷内党羽争斗的厉害……于你而言，始终是个局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忽然，宋仟忍着剧痛猛地起身，伸出沾满血的手死死握住薛子白的臂膀，瞪大眼睛叮嘱道：“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做，也只有你能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看向远处的颜瑞，眼中尽是杀意：“蜀阳的国君，必须死！”
“我宋仟死不足惜，但若是让他活着，元武，元武……”宋仟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也没撑下去，身子一软便栽倒在薛子白肩头。
“宋仟？宋仟？”
薛子白在对方耳边轻声呼唤，确定人已经走了，才将其缓缓放倒在地。
到头来也没问出什么东西。
薛子白看着宋仟，只叹他年纪轻轻便走了。想到这里，薛子白便决意取下他的佩剑好生存放，想着带回元武立冢，也不算白来一遭。
做完这些，薛子白转身朝前走去，心里却细细揣摩着宋仟临死之前的话，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走到了颜瑞跟前。
“怎么样？”颜瑞望着薛子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不光是那个宋仟，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我杀的。”
“即便如此，你还要同我谈谈吗？”
薛子白瞪大眼睛，似乎对颜瑞的坦白有些诧异，略定心神后道：“在下的职责从来都是除妖，至于报仇与我无关。”
“另外，在下还好奇一事，堂堂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颜瑞转动眼珠看向薛子白，琉璃般的橙黄竖瞳内映照出对方的白色身影，道：
“天剑宗内有一护宗神兽，名为白矖，久居天剑府后山的碧水深潭内，乃是上古龙属。”
说着，颜瑞看向远处死去的宋仟，继续道：“之前宋仟一剑了结了我的性命，濒死之际，是白矖前辈脱身借法于我，才得以续命，回光返照。”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说到这儿，颜瑞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似乎自己也不得而知，便猜想道：“大抵是因为白矖前辈是龙属的缘故吧。”
薛子白看着颜瑞，待对方讲完话后，忽道：“宋仟临死前对我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杀了你。”
“倘若我现在要取你性命，你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颜瑞顿时语塞。良久后，他才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认命了，嘴里不紧不慢道出四字：
“悉听尊便。”
“哦？”青斗笠下，薛子白昂起头，似有些诧异，“你不反抗？”
颜瑞摇摇头，如实道：“打不过。何况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想来白矖前辈法力退去后，也是一个死。”
说完，他又睁开眼看向薛子白，道：“不过薛少侠，我有一事相求。在我死后，你能不能去我的蜀阳皇宫，寻得一个‘莫奈何’，替我交给宋钰姑娘，就是那日同你试剑的青衣少女。”
“宋钰？”薛子白又是眉头一翘。
“嗯，便是那日同你试剑的青衣姑娘。”颜瑞点点头，“事发突然，我还有很多话没对宋姑娘讲明白，全都装在那‘莫奈何’里面了，有劳你代交了。”
说完，颜瑞便再次闭上了眼睛，扭动身子将脖颈伸到薛子白：“来吧。”
下一刻，颜瑞只觉得身上轻飘飘，仿佛置身云端，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上的净雪已经被薛子白召回手中。
见状，一脸疑惑的颜瑞不由得开口问：“薛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放我走？”
“我说过的，我对报仇不感兴趣。”薛子白一边说着，一边将宋仟的剑好生包裹住，而后负在背上，似乎要准备离去，“至于给宋姑娘送东西一事，还是你亲力亲为比较好。”
这结局倒是让颜瑞有些出乎意料，毕竟他从没想过能活下来，便又问道：
“元武尊，蜀阳卑，两国相争，何况还有你薛子白在战场助力，如今元武却打了败仗，你回去了怎么面对元武的皇帝？”
“你就不怕你的元武皇帝，会反过来取你性命吗？”
薛子白摆摆手不予理会，接着便唤出净雪，打算御剑离开。
“薛少侠！你停下！”身后传来颜瑞的呐喊，依旧步步紧逼追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远处的薛子白没有作答，他只是朝着颜瑞抱拳，道：“颜兄，保重！”
随即便纵身飞去。
望着薛子白离去的身影，颜瑞神情有些恍惚，“就这么走了？”
他低头看着身下这片狼藉战场，也彻底看清自己如今这具身躯。
“五爪真龙……”望着自己的双手，颜瑞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下一刻，只见他拔地而起，怒号着朝薛子白飞去，暴怒的龙吟回荡在寰宇间：
“薛子白！休要逃走！”
那薛子白还没飞出蜀阳地界，便听见身后传来颜瑞的呐喊。与此同时，蜀阳的十万大山瞬间被颜瑞移至他面前，连成一片高高耸起，直入云霄，如同路障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嗯？”薛子白皱起眉头，随即伸出剑指横向划过，“破。”
瞬间，刚才还在他面前的十万大山接着便被削去山峰棱角，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就在薛子白打算继续前行时，颜瑞却已经追了上来，二话没说，伸出五指龙爪便朝薛子白决绝劈下，眼看就要落在对方身上，却在离他头顶十尺处停住了，再不能靠近。
那是薛子白的护体剑罡。
此刻，脚踏净雪的薛子白扭转过头来看向颜瑞，神色极其凝重：“颜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生门不入，偏入死门？”
那凝重神色所带来的威压，竟丝毫不逊色于颜瑞的龙威。
“少啰嗦！”
说着，颜瑞盘踞身躯将薛子白困住，挥舞着龙爪居高临下，张口似要将薛子白整个吞下。
但这些无关痛痒的招式，除了能阻拦薛子白离开，根本奈何不了他的性命。
见状，没了耐心的薛子白只是微微转变心中念头，身外的护体剑罡便瞬间膨胀，将颜瑞的躯体生生拉扯撕裂，真就如踩死蝼蚁般容易。
“呃！”
一声哀鸣后，伴随着纷纷血雨，断作几段的颜瑞从云端重重落下。等薛子白落地时，颜瑞已经恢复了人身，没去四肢。
“一心求死？你这是何苦？”薛子白俯下身子问。
“呵呵，薛少侠，你不明白……”眼神涣散的颜瑞看着面前的薛子白，脸上竟有些笑意，断断续续说着，“我若不死……只怕，是要死更多人……”
“借你之手，实属无奈之举，莫要嫌我玷污了你……”说罢，颜瑞又呜咽了一声，“薛少侠，对不住了……”
“有什么对不住的？”薛子白又问。
颜瑞却是笑着摇摇头，而后便悄悄断了气。几乎是他死去的瞬间，方才还明日朗朗的晴空接着便电闪雷鸣，山中鸟兽亦是躁动不已。
望着死在手中的颜瑞，薛子白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苦闷。他抬头看着这方陌生天地，喃喃道：“死在这里，不太讲究啊。”
随即他便抱起颜瑞的尸骸，转身御剑朝蜀阳京城飞去。等他到了京城时，却见那城中百姓不知何时已经静静聚到城门前，个个都瞪眼望着自己。
薛子白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将颜瑞的尸骸缓缓放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见“砰”的一声。
一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的石头，径直打在他的护体剑罡上，被轻轻弹开。
见状，薛子白扭头望去，只看见一个小孩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堆石子儿，咬牙死死盯着自己，“坏人！”
说着，那小孩又投来一枚石块，“坏人！”
薛子白别过头来，不予理会。下一刻，除了石头外，更多东西朝他掷来，无数咒骂声同时响起。
“畜生！”，“杂种！”，“打死他！打死他！”
瞬间，众人一拥而上，挥舞着拳头怒不可遏地奔向薛子白，却被那护体剑罡挡在十尺之外，只能吐口唾沫，死命拍打着剑罡，红着眼大声咒骂。
薛子白依旧缓缓走着。他听着周围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这才想明白颜瑞临死话里的意思，低下头去没来由地笑了笑，“呵呵，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他就这么低头慢慢走着，任由蜀阳的百姓拍打咒骂泄愤，直到一只手重重落在了肩头，薛子白才略带诧异地抬起头来。
只见宋昭此刻已经到了薛子白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颜瑞的尸体，淡淡问道：“薛子白，你告诉我，颜瑞怎么死的？”
说着，宋昭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了薛子白，“是你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