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逢

    在这三千年里，司离经历了太多的追杀，多到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活到三千岁。妖王的位置太过危险，而且他还有个似乎在盼望着他去死的母亲。就这样的日复一日，司离等啊等，等到他的心已经开始苍老了。他有时候会想，她为什么不早些来，为什么不干脆不要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想念很难熬吗？

    凌云提议，或许他可以去人间转转，说不定那里可以找到慕安的前世。但是司离拒绝了，他说：“我猜，她并不想那么早遇见我，而我该遇见的也只有这一世的她。”

    “但她只是个凡人，你和她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我怕伤害她，我怕她恨我，我怕她不爱我。”司离捂住自己的脸颊痛苦地说道。

    “如果以后慕安喜欢上了别的人？”

    凌云试探性的问到，最近王的心情太过沉重，就连太后那边都听到了消息,整个宫中人心惶惶，大家都觉得那个王心中的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说走就走，而司离的脾气更是阴沉了很多，待在他身边颇有几分君威难测的胆寒。

    但年复一年，想杀掉妖王取而代之的总是大有人在。司离抓过几个刺客，躲过几次暗箭，受过几次重伤，终于有一天，他被迎面而来的匕首刺了正着，司离坦然的闭上眼睛，他对凌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带我去人间。”

    凌云看着司离化成蛇形，本来他将司离放在镜花水月洞的冰床上养伤，他不想带王去人间，王现在太弱了，一个小妖怪就可以置他于死地，而那个人类她什么都不懂，怎么能保护王？

    但世事难料，妖界危机四伏，不得已他们还是启程去了人间。司离化成很小的蛇托在凌云的手中。那一天是狂风暴雨，城市里涨了水，街道变成了河流。司离不知为何苏醒了，他挣扎着跳出凌云的手中，被暴雨裹挟着，一瞬间就消失在凌云的眼中。

    当凌云再次找到司离时，一只纤细的手在雨中托起了司离，司离温顺地如同一条真正的幼蛇一样，凌云从此相信世间或许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一说。

    在镜花水月洞苦苦等候的凌云已经极度疲惫了，他打了个盹，再睁开眼时，神情中有藏不住的欣喜，他知道：王醒来了。慕安真的做到了，她改变了过去，带回了王。

    一瞬间，洞内的气息凌然一片，天空打下几个巨雷，，丛林中野兽俯首，山洞外百鸟盘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王真的回来了。

    司离缓缓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他刻入骨髓的心锚催促他醒来，他转过了头，看着躺在他身旁的女孩，很不一样。和小时候的安安不同，和入宫的慕安也不同。慕安的眼睛紧紧闭着，让司离难以看见那双眼睛璀璨的神采。

    凌云还来不及为司离的醒来而高兴，就看到一旁的慕安呼吸渐渐微弱了下来。司离连忙抓起慕安的手，可她的脉搏也渐渐弱的下去，心脏每跳一下，都像背负着沉重的负荷。

    “九死一生啊，她就要被碾碎在时空的乱流中了。”时隔三千年，司离听到了泰和尊者在为他种下心锚时说的话。

    “你若要救她，就必定要远离她，因为你在她身边，只能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你还要救她吗？”此时的泰和尊者已经闭关有千年有余了。妖成不了神，终有一天会泯灭，为了对抗天劫，泰和尊者已经不再出关了。此刻司离听到的是他千年前留下的只言片语。

    司离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了封如雪撕心裂肺地咒骂：“你就是天煞孤星，你这一生就注定尝遍离别之苦，没有人爱你，而你爱的人注定遭受不幸。”

    司离握住慕安的手，给她传送灵力，给她这三千年里无数次痛苦中积攒下的灵力，每次想到慕安会需要他，司离杀敌时都会更多一份勇气。如果灵力能带有记忆就好了，这样慕安醒来后就会知道司离的想念到底有多少，把所有的一切穿过三千年的岁月送到她眼前。

    突然，司离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吞噬着他的灵力，那么贪婪，毫不满足。慕安成了为那东西提供养料的过渡品。司离皱起眉头，想将这小东西掐死。

    可下一刻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那个东西与他是一脉血统，那是他的孩子。可司离没有半点初为人父的喜悦，这个孩子在他死后才会出生，即便他想爱，也无法爱，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他无法想象慕安如果去过封如雪的生活会怎么样。假如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爱我，那么她就会恨这个孩子，就像我的母亲恨我一样。

    或许她活不了这么长，活得越久，痛苦越长，这也许是人类唯一幸运的事了。

    司离死死握住慕安的手不愿松开，其实他此刻已经精疲力竭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滚落下来，司离的脸变得苍白无比。凌云想要劝阻，长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到了几个月前还笑容灿烂的女孩，如今躺在这冰床上，如同一张薄纸，手轻轻一戳就要破了。

    凌云沉默地抓住慕安的另一只手，为她输送灵力。期望她能够从那时空乱流中回来。无数的灵力像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呼唤着慕安回来。

    慕安只觉得自己穿过一片长长的走廊，走廊之中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光亮，可走廊外却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黑暗。慕安在这片走廊一直走，一直走，她期望推开一扇门，就能回到家。可是每一扇门外，都是黑暗。

    慕安有些灰心，她想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想让我回家，没有人在家等我。她越来越想往黑暗中跳下去。

    跳下去吧，无数声音在黑暗中引诱她。

    突然，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回荡在慕安的耳边，叫着“安安，安安。”接着变成了一个少年的声音，略带忧伤地说着“安安，三千年太长了。”再后来，又变成了一个磁性的声音呼唤着慕安说：“请快醒来吧。”

    慕安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直向前跑，她跑的太快了，走廊里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慕安闭上眼睛向前跑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要飞起来了。慕安蜷缩起身子，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睡了沉沉的一觉。

    司离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他终于放开了慕安的手。此刻他比慕安更像一位病人，本来大病初愈的他又强撑着给慕安输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灵力，司离身体在隐隐发抖。他强撑着倒在了冰床上，与慕安躺在一起。

    他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了慕安，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司离几乎想要叹息了，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她没有绝世的容颜和耀人的背景，只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但是已经足够了，我想要的只有这些。

    司离很累，但他一直没有睡，他默默看着慕安平静地睡颜，想着等她醒来，自己应该要对她说些什么。她一定很害怕，突然怀孕，又被绑架，发生了那么多事，居然还能对自己这个害她颠沛流离的人这么好，司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融化了。她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所在。司离十分苦恼地思考，在她醒来时要对她说些什么。

    “你睡着时真好看？”不不不，太像痴汉了。

    “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这样会不会显得在强迫她？

    “好久不见，我是司离。”司离脱口而出，觉得这一句不错。他轻轻地反复念了几遍，想要等慕安醒来，就亲口对她说。司离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已经快忘记笑是什么样的了。什么样的心情下才会笑？

    大概是像自己一样，等了三千年终于看到了自己所爱的人。怎么样也看不够，而且一想到，她也许也喜欢自己，就好像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头开始不自觉地发晕，好像整个人都被幸福灌醉了。

    司离偷偷地凑上前来，在慕安的唇上印上一吻。她的嘴唇很软，像是天空里最软的一朵棉花糖，司离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这是他和慕安过的第一天，以后他们还能一起过很多很多天，司离因为慕安开始热爱这个世界。

    突然敲门声打破了这一片静谧。司离一挥衣袖，无声地打开了这扇门，凌云毕恭毕敬地现在门外，说：“王，泰和尊者想见您。”

    司离起身为慕安盖好被子，心中不由得又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开场白，司离设计了无数个他们重逢地场景，慕安或是阳光，或是温柔，或是冷漠，或是厌恶，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司离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重逢中口吐恶言，冷冷地对她说：“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