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有风，窗帘被吹得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缝隙泄出的光撒在天花板上，忽明忽暗。裴景仰面躺在床上，实在提不起劲去关窗，只好忍着这光给房中带来的生气。还是哭不出来，心里空得厉害，脑中被一直没停过的嗡鸣声占据，让裴景不禁怀疑天台上或许有一架亟待启航的飞机，也不对，这声音更类似小时候那种老式电视机突然没了信号，画面被黑白的雪花点替代，柔柔弱弱的姑娘正欲向心上人诉衷情，被伴随雪花片而来的噪音打断。

    暑假寒假期间电视机的主权裴景想都不要想，周末月末放假遥控也牢牢掌握在裴欢手上。是以裴景记忆中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中间总是穿插了各种流行歌手捧着话筒唱那些当时并不能听懂的有关情爱的流行曲，让裴景老是有种错觉：倒带其实由红太狼演唱，并非蔡依林。裴景的启蒙动画片并非那群傻羊，而是被迫跟着裴欢看的犬夜叉，那只穿着红衣的傲娇狗时隔许多年，现如今正摆在房中唯一的书桌上，付尾款那天裴景肉疼了好久，结果裴欢的反应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完全一副把她青春期梦中情人忘了的样子嘛！

    其实这也不能怪裴欢，毕竟她的梦中情人实在太多了。裴景还不知羞光溜溜和同龄人一起下河洗澡的年纪，裴欢正和邻居一起上下学的好姐妹坐在岸边说着飞轮海、周杰伦云云，裤管直接捋过膝盖露出大腿，一截藕似的小腿规律地来回摇晃，脚丫故意拍打水面，任溅起的水花打湿衣裤。裴景每每被那处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勾住，好奇地凫水过去妄想偷听一耳朵，裴欢就会故意绷直脚背伸入水中鞠起一滩水泼向鬼鬼祟祟游过去的裴景。纵然一直浸在水中，正午的太阳也能晒得人脸通红，裴景脸上那点被发现的难为情其实一点看不出来，却不好意思再靠近，一猛子扎进水中，潜回玩伴身边，随手抓了谁在水下脚腕一把，一伙人又闹开来，两边的笑闹声方才旗鼓相当。

    这样的夏日午间一直会延续到奶奶在高崖上气急败坏地喊人吃饭，“裴欢！河头洗澡能当饭吃是不是！”中气十足。不需要再一声，裴欢来不及擦干的脚底一蹦一跳走过去穿鞋的空当已被脚下被日头晒得滚烫的岩石烤干。往往扛起柴叉裴欢才会想起还玩得起劲的河中人，“裴景！走了，奶喊吃饭。”

    河在两山之间，人家户却在半山腰，山脚与河形成高崖净被开垦为田地，上去的路陡峭，裴景要等裴欢一口气佝偻着腰身走到盘旋石阶山路的转弯处，才肯随意一套裤子，踩着鞋后跟半汲着一双塑胶凉鞋去追裴欢。歇好气的人却使坏，裴景还喘着大气刚穿好手上拎着的宽松背心，裴欢又扛起柴叉走了，被肩无一物的裴景三两步追上。原先也给裴景弄了一捆柴，才将将到对面要下河的石步，裴欢眼见着裴景被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扶着放在原地没依靠的柴叉和小姐妹也笑得弯了腰，笑完才让裴景别担柴了，丢一旁直接回家。裴景起初犟着不肯，这会跟前跟后地在裴欢周围叽叽喳喳，欢脱得很。

    裴欢高考失利那年裴景小学三年级，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早早辍学，别说高考，很多人甚至连中考都没参加，早早趁着父母一年回家一次的当，过年也一同跟着外出打工了。所以这在裴景算不得什么大事，据奶奶说裴欢其实可以去念三本，但裴景未曾谋面的妹妹已到了入学年龄，三本一年的学费能花光裴父裴母整年在流水线上的所有积蓄，若是真去了，恐怕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这些裴景自然不知道，只是整日盼着放假下河摸鱼、上山摘野果，偶尔忍不住跟着堂哥逃学不去学校，能被奶奶追着从村子这头跑到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