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那天不是过年，裴景却见到了只在过年出现几天的裴父。不知为何院中放了鞭炮，碎屑炸得一地，靠着天边熹微的余光伸手方能望见五指。裴景拿着她奶奶编扫帚用的竹条，将一地的炮火纸拢到院中央，正干得起劲，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下有个人，正看着自己，那人裴景并不认识，却被看得局促。随着那声‘去把手洗了’，裴景站定，瑟缩着将起先并不觉得脏的手背到身后，脖颈上的热一下窜上脸颊，让裴景口干舌燥得想喝水，正犹豫间，灯下的人动了，不发一言跨过门槛进屋，裴景濒死之鱼得水似的，也不觉得口渴了，心想干嘛要听他的，仍蹲下卖力干活。

    看新闻联播是裴景奶奶每天雷打不动的惯例，过后的天气预报更是一天不落，所谓农民看天吃饭，科技发展了就变成看天气预报吃饭，只是发展得还不够快。裴景虽然不没去长南，但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立县离本省省会远，倒是邻省的长南市的天气预报更准些，她奶奶不识字，一屋子人又吵吵，拉着最小的裴景让帮着注意。这天裴景不知被吓着了还是玩累了，没等到帮她奶奶看天气预报倒先躺沙发床上睡着了，裴欢抱着她上厢房的楼梯时才短暂醒了会，怕被知道醒了得自己走，又佯装还熟睡着，哪知装过了头，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吵闹声吓醒，大抵是她奶奶和那看新闻联播时还在的陌生人，不知道在争执什么，连厢房中的裴景都能听到动静。

    那灯下让裴景怵得慌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等那人走后裴景才从奶奶口中得知，这些原本没什么，只是第二日裴欢就开始抹着眼泪收拾行李，村子中不念书的人都出去打工了，裴欢也不念书，自然也要出去打工，裴景有些遗憾，但裴欢大了她九岁，平日其实不大愿意同她玩在一起，所以也没多大感触，反正她的小玩伴们离去打工还早呢，真到了那时候，大不了她也一同去。

    但裴景没料到她高兴得太早，没了裴欢，暑假照样跟着村中的玩伴下河摸鱼洗澡，玩得不亦说乎，只是砍柴的重任落在了裴景身上，好在还是夏天，干柴轻，且山又那么大，随便搜罗就可交差，余下的日子都泡在水里。只是暑假完了之后，裴景上学的第一天，教室来了个自称是她家公的人，拉着她的手楼上楼下走了一通，裴景只觉得好玩，毕竟第一次有家长来学校，这在这所几乎都是留守儿童的小学中是很有面子的事，还仰着头孔雀似的拒绝了班上一起玩的小姑娘楼梯间遇到递过来的辣条，殊不知一别就是经年。

    家公那裴景住了一年，小学自然也换了地方，裴父不知是受了何种刺激，开始注意孩子的教育，咬着牙将裴景接到打工的出租屋，在那个经济更加发达，教育资源相应提高的地方，四处托着几近于无的关系，求着人，让裴景进了一所当地私立小学，勉强只能支付得起学费，所以裴景只坐了一学期的校车，很快在一群外来务工子女艳羡的眼神中开始学骑自行车。到了第二学期，裴父骑着破烂小电瓶带着裴景认过一遍路，之后的一年四季，裴景都骑着那辆从表姐处继承而来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上下学。

    出租屋还算宽敞，住下一家五口不成问题。只是这地方有台风，平日就摇摇欲坠的屋顶不知还能坚持几时。两人分别了一年，裴景以为裴欢被这座大城市熏陶了，终日抱着个手机不知在同谁说话，脸上确是越聊越正经。裴欢骑着上班那辆自行车比裴景的更破旧，裴景学骑车时对它还爱得不行，趁着裴欢休息大中午也偷偷推着去外边学，被裴欢好一顿骂洲城不愧那三点水，靠海，海拔低，日头晒着不觉得，温火慢烤，容易中暑。裴景却只觉得裴欢小气，不就骑一下她的破车，值得这么气急败坏。

    裴景大了，又分开了些时候，渐渐不再事事听从裴欢，还以为偶尔同裴欢置气势必会是以后放学后的插曲，不到一年，裴欢在裴景又不知晓的争吵下走了。那以后裴景成了姐姐，偶尔会好奇裴欢是不是也不喜欢自己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反正她不怎么喜欢做什么都要跟着自己的裴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