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离职不易

    从头开始一个新项目的开发，对我既是机会也是挑战，一切要重新开始，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直接套用，要命的是对于小区规划、楼盘单体设计、建筑施工、营销等我的业务知识接近于零，得边干边学、边学边干。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和善学——理解能力好、记忆力也还行，还善于分析总结，所以我很快投入相关知识和经验的学习、了解中，除了重拾大学的《城市规划原理》、《民用住宅设计》等书外，还去参加其它项目的规划方案评审，看其它项目的设计图纸，遇到不懂的问题立即向同事或葛总请教。那时特别后悔大学里没有好好学《城市规划》这门选修课，考试时勉强及格，是大学里唯一考70分以下的课程。好在这个项目厂房还没搬迁完成，地块内还有十几户需要拆迁的民房，项目开发还有很长的一段前期准备时间，因此还有充分的时间来学习。

    就在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和储备业务知识上，很少关注公司其它事情的时候，董事长却突然找我谈话，问我葛总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话让我一头懵，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仔细想了想，说没发现不正常的地方。“那他最近请了好几次假，说是家里有事要处理，你知不知道？”董事长眼睛盯着我问。“不知道这事，我看他没来办公室，以为他出差或在外面处理事情，最近我在跑那个项目拆迁的事，经常在项目现场，很少在办公室。”我赶紧解释。“你多注意点，公司有什么不正常的事要及时向我汇报。我担心葛总有什么想法。之前他一直想到市场竞拍拿地，可竞拍价格那么高，集团的钱要先用来盖新厂，暂时没有足够的钱去拍地。他以前是管过很多项目的总裁，现在只管几个项目，恐怕心里难免有落差。我们上次聊了一次，我答应他房产公司要积极发展，这几个月下来都没在市场拿一块地，他可能会对公司的前途感到悲观，你有机会也劝解劝解他！”董事长用缓慢而低沉的语气对我说道。“好的，董事长，您还有其它指示吗？”我赶紧回答。“没有！”董事长很干脆地说道。就在我起身要离开时，董事长又叮嘱了一句：“刚才的谈话你不要对其他人讲，也不要告诉葛总！”“明白！”我退了出去。

    董事长找我谈话几天后，葛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关好门，然后用很轻的声音对我说：“我这些天去见了两家公司的老板，现在基本谈好了，只是还没有决定去哪家，不过应该快了，这个月底我会离职，我离职后，你怎么办？”“你能不能把我带过去？”我毫不含糊地问。“我也想带你过去，但还要看那家公司的老板答不答应。如果你确实不想在这里干了，我尽量想办法带你过去或帮你找一家大点的公司！”“太谢谢葛总了！”“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都把你当朋友了，要不我不会告诉你这些，其他人我都没对他们说，老板那边等我确定去哪家后，立即告诉他。在这之前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离职和去哪家公司！”“那是当然的。肯定保密！不过董事长已经怀疑你了，前几天找我谈话，说感觉你最近不正常，请几次假回家处理事情，还让我盯着你的动向及时向他汇报！”我一股脑将那天董事长和我谈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葛总。葛总听完后并没有我预料中的吃惊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他很敏感多疑，早就安排多人监视我。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我都要离开了。前段时间说的要大力发展房地产业，要把房地产业作为集团的支柱产业，都是骗人的。他骨子里根本不想发展房地产业，只是将这块作为工业的一个配套，就是作为处理厂房拆迁和开发厂房地块的工具。他认为只有工厂能源源不断地赚取利润，开发项目只是一笔头的买卖，房子卖完就结束了，再也赚不了钱了。所以，工业才是他的主业和感兴趣的，其他产业他是不会大力发展的。这公司房地产是做不起来的。”“那他为什么不把地块转给别人开发，不是更简单省事？”“肥水不流外人田，能赚的钱他可不想给别人赚了！”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行政部门因为需要在公司做活动时留下影像资料以便给品牌宣传提供素材，计划买一台好点的摄影机，报告到了董事长那，他直接批示：某某厂还有一台，可以共用，不必新购！真是佩服董事长的超强记忆力和精打细算，连一台不过万元的设备都牢牢记在心上。

    又过了一个星期，葛总又把我叫到办公室，直接告诉了我两家想要他的单位，一家是做商业地产的，行业内排前几位；另一家是做住宅地产的，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商业地产公司给的职位是副总裁，上面还有父子俩担任总裁和副总裁，开出的年薪是180万；住宅地产公司直接给了总裁职位，月薪二十多万。葛总还把住宅地产公司开出的录用通知给我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每月薪资收入不低于25万。相对于我每月不到八千，年薪十万左右的收入，听到这些，我太震惊了，看来贫穷限制了想象，有能力的人赚钱就像印钞票一样，太轻松简单了。葛总问我的意见应该选择哪一家公司，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选工资高职位又高的那家。他看着我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那家公司可不好干。老板那天和我聊了四个多小时，我们聊得很透彻，我也看清了这个老板是个有魄力但又疯狂、固执的人，他可能很快会把公司做大，闻名全国，但也可能很快公司会倒闭。他太激进和不择手段了，我感到有些不靠谱和害怕。尽管他很认同我的管理理念和手段，当场就决定录用我，并给我开出了天价工资！但能否干得长，工资是否能真拿到手那么多，得打个大大的问号！”葛总的分析和识人能力和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与其说是在向我征求意见，不如说是在教我如何识人和分析判断事物。后来该公司次贷危机时差点倒闭，挺过去后迅猛发展成为令人景仰的行业标杆，新冠疫情爆发后又轰然倒下，其老板也从风云人物跌下神坛，最后锒铛入狱。这一切都在印证葛总十几年前的精准判断和预测。

    葛总分析了两家公司及其老板的特点后，他倾向去商业地产公司，但我还是有些不服气地说：“住宅地产公司那家感觉机会和平台更大一些，虽然会冒点险，但凭你的智商、情商和能力，应该能化险为夷，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了！”如果葛总真的去了住宅地产公司并把我带过去，可能我们的人生与命运就此改变，也许会在业界扬名立万，有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也许陪着老板一起在牢中相聚。

    葛总最后选择了商业地产公司，然后去向董事长辞职。董事长当然全力挽留，他认为像葛总这么能力全面、敢作为、有担当，又廉洁守规矩的职业经理人太难找了，尽管他有时也固执，有些清高不那么合群。董事长看人的眼光也是不错的，对有用员工的挽留也是真心的。他不断加码条件，先是工资提升到年薪100万，比之前的每月5万几乎翻倍，快赶上他哥哥——总裁的薪资，见未能说服葛总留下，又说提升葛总为集团常务副总裁，甚至后来说只要他答应留下，给他做集团总裁。葛总说他只懂房地产，管不好工业企业，董事长说他能力那么强，肯定会管好的。最后，葛总只能摊牌说，已经答应别的房地产公司了，就此别过吧，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董事长仍是不批他的辞职报告，但他说月底必须走人。反正葛总也不需要离职证明之类的手续，说走就走，毫无牵挂和担忧。只是去哪家单位他一直没有告诉董事长，也叮嘱我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担心董事长向新单位的老板说坏话。

    收到葛总辞职报告的第二天，董事长找我谈话，问我事先知不知道葛总要离职。我只能撒谎说不知道，否则他肯定怪我知情不报，还会怀疑我和葛总是一伙的。他开始数落葛总的不是，什么为人太傲气，不肯参与对外应酬；太清高，不与集团总部各部门负责人和其他副总裁交往；太固执，为了“先招人还是先找地”与董事长争论一个多月不肯让步。连那些不大的事也翻出来抱怨，说葛总垫钱解决工程问题，自己出审批限额以外的钱补偿闹阳光权的居民都是打他的脸，最后这些钱公司都还给葛总了，葛总这是垫钱树立自己在公司的威信，实在不应该。我耐心地听着董事长的抱怨，感觉不是在面对一家民企500强的老板，而是在面对一个深闺怨妇。董事长絮叨够了，沉默了一会，话题一转，问我是不是也想辞职，是不是要跟葛总去别的公司。我霎时心里一惊，似乎我和葛总之间的谈话全被他知晓一般。我强行镇定下来，赶紧说，我不辞职，更不会跟葛总走。最后董事长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你。你也有能力判断人和事的好坏与对错！”那是一次我内心非常紧张和煎熬的谈话。对我这么一个不善于隐藏和撒谎的人来说，每一秒钟都如坐针毡。

    月底的时候，葛总把一些文件和办公用品交给我，然后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没有和公司任何人告别，也不让我送他。因为董事长明确要求任何人不得和葛总交接工作，所以我也只是把这些文件和物品整理好，仍旧放在他办公室。员工很快得知了葛总离职消息，大家都纷纷到我这来打探他离职的原因和去了哪家公司，我自然装作和他们一样吃惊和一无所知。在没有葛总的日子里，就像少了一位知心朋友在身边，有问题也不知找谁商量，心中难免空落落和惶恓。好在两周后，葛总那边传来让我周六过去面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