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刘安与赤难之死(上)
李杨的眼中异纹闪烁,煽惑的精神波动艰难地穿过茧细密的丝线,碾死了茧中的玄色难兽。
然后煽动茧中的人想一些美好的事物。
希望、生机、亲情、爱情,他尽他所能的试图唤醒一个被污染的普通人的心。
坦白说,煽惑并不是一个很适合鼓舞人心的异术,它的效果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好在茧中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异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因此哪怕异术结束了,效果依然会余存一段时间。
但饶是如此,李杨也因为外面那层厚厚的茧消耗了不少精神。
“呼。”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汗。
整个过程最艰难的地方一个是穿过茧的防御,那是窥的丝线,本身硬度和韧性都极佳,带着浓郁灾祸气息,对灵气和精神力都格外排斥。
另一个是控制力度,他必须收起力度,徐徐图之,不能让茧中人本就脆弱的精神收到二次伤害。
这十分考验异术者对精神力的把控,但好在他觉醒异术有一段时间了,精神力的掌控还算优秀。
做完这些,李杨又往茧中人的体内渡了一丝灵气。
不得不说,灵气确实是一个好东西。
对于普通人,它的作用并不是简单地对抗灾祸气息,还可以维持住基本的生命力。
这也是这些人被茧困住这么多天仍然活着的根本原因。
另一边,见到李杨收手,陈闵生默默地停下了心中的计数。
整个过程花费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
而算上找到分布在四种的茧的时间,两千多人全部走一遍流程的话。
不行,太慢了。
镜中世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真等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去救,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果然,李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考虑到陆浩的精神状态,没有明说。
陈闵生思考后说道:
“陆浩,你留下来保护李杨,防止他在救治过程中出现意外,我和苏童去找剩余的茧,这样能省下一些时间。”
陆浩的状态还有些浑噩,但听到陈闵生说的话后,他抬起头,看了眼两人,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他的,你们注意安全。”
“咱俩一起走还是分头行动?”
苏童挠了挠头,他打量了一眼四周,浓厚的灾祸气息翻涌成雾气,可视度实在太低了。
十米开外男女不分,二十米开外人畜不分,三十米开外那就毛都看不见了。
所以他担心分头行动的话,几人很容易走散。
但陈闵生另有打算,他决定独自行动,双线救治,提高救援效率。
因此,他拍了拍苏童的肩膀:“分头行动,你往南,我往北。”
说着,他看了眼陆浩,“陆浩,你记得点一团火,然后苏童你每次找到茧后标记好位置,回来找他们,将他们带过去后,再去找下一个茧。”
“你们三个先救治南边的人,我去北边找茧,然后整理出它们的位置,最后回来找你们。”
“你一个人?”
李杨有点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我的速度比你们快一些,手上还有黄白铸物,躲着那些难兽,问题不大。”
见他如此坚决,几人也没多说。
毕竟,这确实是现阶段可行性和效率最高的方案了。
不过这个方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于是李杨问道:
“呃,你确定最后找得到我们?”
“你们沿路用灵气留下记号,我看到记号就知道你们的方位。”
“而且,我速度快,多跑两圈肯定能找到你们的。”
“”
多朴实,多直白的答案啊,三人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童和陆浩对视了一眼,最后将决定权留给李杨。
李杨思索后点了点头。
“那行,你自己小心点,躲着些难兽,尽量别和它们发生冲突,注意安全。”
“放心吧。”
四人也知道时间紧迫,碰了碰拳头,暂时分别。
刚离开的陈闵生,很快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茧。
茧的外形大同小异,陈闵生在其中感受到了微弱的生命迹象,以及一道污秽的难兽气息。
不再犹豫,他连忙施展异术。
他的眼中银色的异纹绽放,这次模拟的是异术082鼓舞。
渔阳之鼓动地,蚩尤之旗竟天,军阵之战势起,黎民之斗志掀。
异术082鼓舞也是一种精神类异术,但一般用来大范围提高士气,完全的辅助作用,效果比较单一,但在此处的作用就要比煽惑的效果好很多。
而且,也因为它是范围性异术,不需要像煽惑一样和目标建立完整联系就能发挥作用。
因此施展后无需考虑茧的阻拦,只需要覆盖整个茧,鼓舞的效果就能作用到茧中人身上。
确定对方生机尚存后,陈闵生度入一丝灵气,脚尖一点,开始寻找下一个茧。
“啊!”
刘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祸神畸化本身就需要大代价,正常的人体根本吸收不了灾祸气息,而他此刻却是来者不拒,将空气中的灵气和灾祸气息齐齐吸入体内。
这两道对立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他体内纠缠,几乎冲垮了他全身的经脉。
此时的他已经说不上清醒还是混沌。
在李杨走后,那些挤入他脑海中的玄色难兽就像失去了源头的水流,飘浮在空中徘徊不定。
然而那些“干它”的想法却依旧在他头脑里回荡。
他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玄色难兽在污染他,还是因为他单纯地听了太多遍后产生了错觉。
但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和赤难的战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两个疯魔般的怪物像野兽一般相互撕咬。
赤难锋利的牙齿啃食了他的背脊,他用长足刺穿赤难的身躯。
赤难将他囚禁在神国空间,然后借用窥的权柄,无数双罪眼,审判它的罪恶,他全身喷着鲜血地嘶吼“安静”,再挥舞匕首,一刀刀劈砍在它的身上。
两个神志不清的怪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一切杂念抛至脑后,此刻只想着杀死对方。
但他终究不是怪物。
许是感受到了死亡将近,刘安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苦涩。
他身处窥的神国空间,无数双密密麻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明的权柄审视他的罪恶,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生机疯狂流逝,精神越发萎靡。
他以前听人说过,人死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但可惜除了将死之人,没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
因为刘安确实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有些陌生的过往。
为什么这么陌生?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他看着记忆中格外陌生的自己,竟然生出了无比荒诞的想法——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止不住地下垂。
身体变得迟缓,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那是十年前的冬天,十七岁的他给病死的妈妈唱了最后一曲摇篮曲,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忘却了病痛的折磨,安然的离去。
那天他哭得很伤心,也许笑得也很开心。
他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了,但却清晰地记得妈妈最后时刻的笑脸。
安静祥和,忘却了一切苦难、病痛、折磨,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就像回到了自己妈妈怀抱一般,有的只有嘴角的一弯甜美与满足。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出自他最熟悉的母亲。
自那以后,未成年的他彻底成了孤儿。
他一手操办了母亲的身后事。
本以为也会继续一个人走过余生。
可母亲下葬的第二天,阴沉沉的墓地里,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那个人叫童政。
一个眉眼中带着疲惫,耷拉着肩膀,衣服上带着浓厚烟味,嘴里时不时骂两句脏话,骨子里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正气的男人。
他说:“亲友的死亡是人生中最让人悲伤的事情,但很不幸,这种事情永远不是一件小概率事件。”
他当时泪水已经哭干,坐在地上,看着母亲墓碑上的照片发呆,根本听不清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后来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那个男人还在他耳边嘀咕。
他这时才勉强听清童政说的话。
“我经常质问命运为何要对人类如此不公,所得必须有所失,所失却不一定有所得。”
他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扯了多久,居然能从亲友的死亡扯到命运不公,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对他说的话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五年前,有个人回答过我这个问题,他是我的老师,尽管我比他还大上一岁,但他确实是我的老师。
他反问我,‘为什么你会觉得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呢?’
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吗?
他觉得没有,因为老师是永远理智的,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说人生总是往前走的,他可能走上任何一条分岔路,这些是不可控的,所以,去他妈的命运。
很有道理,
但我始终觉得命运是存在的。
因为这个就是命运赔赠给我们这些人的礼物。”
说着,童政在他迷茫的目光中点燃了一束火光。
一束橙红色的火光,烫穿了夜幕,烫穿了雨夜,烫穿了墓园的宁静,在他眼底摇曳。
如同海上的孤灯,长夜的余火。
那么得摄人心魄。
像是牛顿捡起了砸在他头上的苹果,像是拉瓦锡做着燃烧实验颓然燃素说,像是罗伯特·胡克第一次用光学显微镜发现细胞
他问他:“这是什么?”
“异术。”
童政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