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威!
苏筱叹了口气,轻拍一下陈闵生的肩膀,压了压帽子,转身离去。
她的手中,代表行动局身份的黑色徽章被她捏成粉碎,一点点地落入垃圾桶中。
而她身后,陈闵生的双眼已无光泽,宛若失去思考能力一般呆滞。
像是灵魂被勾走一般,呆愣地瘫坐在原地。
常人无法看见的灰雾笼罩了他的身体,密密麻麻的丝线一下下地贯穿他的灵魂,似要将他缠成一个茧。
“嘁嘁嘁”
一声声如同怪物咀嚼的声响在他耳边回荡。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麻。
整个人都要被生吃咬碎!
嘶!
好痛!
眼看着苏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陈闵生的身体忽然一抖。
目光看向苏筱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眼中的浑噩全然消散。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呆滞的模样。
胸前的吊坠微微发热。
身上的丝线也无法再进半分。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身后灰雾中的怪物都出现了片刻的呆愣。
到嘴边的食物怎么又飞走了?
不可以!不可以!
“嘁!”
“嘁!”
一声声尖锐的叫声挤进陈闵生的脑海,像一根根针扎入其中!
哪怕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一声声的嘶吼依旧让陈闵生眉头紧锁。
无论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窥的一声声嘶吼带着强烈的冲击,无数细密的丝线,带着怒火扎向他。
“不行,这里人太多了,不能在这里!”
陈闵生看了一眼四周,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巨痛,拖着沉重发颤的身体起身。
找服务员要了一张纸,唰唰唰写了一行字,又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去。
踉踉跄跄,挤过人群。
没走两步路,他突然身形灵巧地钻进卫生间,手顺带着从卫生间的门后,拿出“维修中”的牌子摆在门口。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角喷出。
剧烈的宛若灵魂撕裂的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满脸涨红!
陈闵生跪倒在地,艰难地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向胸前。
他的身体已被丝线扎得千疮百孔,满脸赤红,青筋隆起,瘫跪在地。
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可就在雾气涌动的刹那。
锵!
长刀出鞘,划过一道银色弧光,斩向翻滚的灰雾。
没有一点征兆,示敌以弱许久的陈闵生,眼底骤然显现出暴戾与冷漠。
“嗤嗤嗤”
黄白铸物-秦二十三带着无与伦比的锋锐撕裂灰雾。
“嘁!”
窥发出一声急促的哀嚎。
紧接着丝线崩裂、雾气紊乱。
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陈闵生以腰为轴,以臂为引,单手抡刀高举头顶,双手握持,再度劈砍。
银色的弧光砍入雾气之中,像是淬火时的炽热的铁块,发出剧烈爆响。
“叮!”
不再是抽刀断水时的质感,刀锋处传来锵金鸣玉之音,和一道恐怖的巨力!
“踏踏踏”
被巨力掀退的陈闵生连退数步,却没撞在卫生间的墙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气血有些翻涌,他将长刀收回胸前,打量起四周。
这里早已不再是商场的卫生间。
四周到处都是巨大的镜子,头顶无天,脚下无地,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镜子迷宫一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四方乱局。
暗无天日,雾气翻涌。
这里是镜子空间吧!
祸兽-窥的神国空间!
“嘁嘁嘁嘁!”
急促的响声在面前响起。
雾气剧烈翻涌。
陈闵生俯下身体,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从浓浓雾色中爬出的怪物。
和在行动局绘制的缺失细节的草图不一样,眼前的怪物诡异的长相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在他眼中。
通体黑色,泛着红光,巨大如牛,身似蜘蛛,背身四翼,长着八条长足和三颗类似人头的器官,背上遍布无数双诡异的眼睛。
“刷!”
窥身上的目光睁开,无数双人眼般的纹路扭动,殷红的眼底宛若红眼病患者的眼球泛着浓浓血丝。
透过四面八方的镜子的反射,无数双诡异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如同波涛血海狠狠地将陈闵生刚涌起的热血浇灭,将他的战斗意志狠狠碾碎!
祂缓慢挪动着身体,镜子中的目光翻涌而动,如血海涌动朝他压来。
无尽的恐惧爬上他的脑海!
那是来自祸兽的污染!
像是被点燃的草堆,剧烈的恐惧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打不过的!打不过的!打不过的
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摆脱行动局的人单独行动,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小巧窥,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在校园事件中逃脱
恐惧、悔恨、懊恼众多的负面情绪像恶鬼一样攀上他的身体,誓要将他拉进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的耳边又想起了苏筱说的“沉沦吧,凡人,永眠吧,凡人”
“坠入祸神的怀抱吧,祸神会赐予你永世的苦难,滔天的烈火会焚烧你的灵魂,最钝的刀刃将剔除你的过往,无尽的玄水洗涤你的罪恶,高耸的山岳镇压你的往生,向祸神献上你污浊的双眼吧,你会永世深埋神国之地”
就这样沉沦吧,反正不过死亡罢了,审判也好,折磨也好,只要死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嗡!
手中的长刀微颤,金银之气带着锋锐之意,竟让缓慢蠕动的窥身形一滞。
紧接着,陈闵生的心头突然一跳。
耳边传来一声悠远的“醒来!”
紧随而来的是陈闵生脑海中的片刻清明。
像是濒死之人眼前的回马灯,但却绝非濒死之人回顾往日,对死亡表示认命。
他用手心握住长刀的刀锋,剧烈的疼痛让他开始恢复思考。
奇怪的呓语在他耳边回荡,巨大的、压抑的,恐惧情绪朝他压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面对海啸的渺小。
恐惧如渊、如山、如喷涌的火山。
这是所有祸兽自带的强大天赋,也是祂们的精神污染。
无视等级、无视距离、无视种族,凡直视神明者,当受永世畏惧之罪,当受恐惧湮灭之痛,当在绝望中向神明献上自己渺小的一切。
眼角溢出鲜血的陈闵生拄刀弯腰,他已七窍流血,他已退无可退,可他在这一刻却笑出了声。
他想起昨晚和父亲交谈时,听到过父亲的描述:
“人类最原始且最强烈的情绪就是恐惧,而最原始的恐惧就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任何一只祸兽,哪怕是分身都能用无尽的恐惧碾死一切挡在祂们面前的垃圾,这是异术界的通识。”
“恐惧是祂们天生的武装,所有抵挡不了恐惧之人都将沦为灾祸之兽的食粮,而能抵御灾祸之兽自带的恐惧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人也不一定能在祂的面前抬起头颅,拿起武器。”
父亲讲述了许多要点,语气十分慎重地告诫他不要试图以普通人的身份挑战祸兽。
哪怕是与异术者直面战斗,都不要试图偷袭一只灾祸之兽。
道理很简单,话语也很诚恳。
陈闵生完全能接受父亲所说的概念。
但思索后的他依旧向父亲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猫直面敌人时会隆起身体,狼遇到敌人时会发出嚎叫,这是自然界中所有动物的天性,当遇到陌生的猎物时,它们总会表达出自己的强大,意图观察到敌人的恐惧。”
“但当老虎捕猎绵羊时却从不在乎绵羊是否畏惧,因为它们知道柔弱的绵羊不过笼中之物,唾手可得。”
“只有畏惧,才会期待对方恐惧,只有弱小,才会渴望看见敌人的弱小一面,无论智慧的高低,这是所有拥有智慧的生物的本能,那么,既然自封为神明,又为何会渴望看见渺小人类的恐惧?”
“因为祂们也畏惧!”
“我相信祂们带来的强烈恐惧一定不可小觑,但老爹,我一直认为,能让人摆脱恐惧的只有敌人的恐惧!”
说出这话时,陈闵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变了。
事实上,在他握起秦二十三时的那一刻,他就变了,他突然不再像往日一般淡然、漠不关心,也不再像往日一般隐藏自己,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战斗欲望,就像是被点燃的烛火,面对漆黑的长夜,依旧试图烫出一个窟窿。
他看着手中的秦二十三,心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斩断一切的冲动!
既持刀,则天地万物,皆应刀下俯首,引颈收戮!
这想法毫无道理可言,可握住秦二十三的那一刻,他固执地认为,一切本应如此!
“咚!”
如巨浪的恐惧终于压倒了陈闵生的膝盖,他的右膝狠狠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可身躯的倒下又怎会妨碍他战意的升腾!
他单膝跪地,抬起被鲜血染红的面容,赤红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高大、诡异、庄严、伟岸的怪物,露出轻蔑的笑容。
“杂种!告诉我,你在恐惧什么!”
他的手中,滚烫的鲜血划过长刀,点燃了刀身金线勾勒的图纹!
一种强势的威严在他身上涌现。
带着挥刀人不可一世的傲慢,带着无惧者挑衅神明的勇气。
如火如渊的气焰升腾而起,他渺小的身躯撕开如山如海,如天将倾,如地厚广的恐惧。
站起、弓下、抬刀。
长刀抡转,寒光四射。
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
一声洪亮的“来!”
秦二十三,异术078威。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