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野
美洲大陆，荒野。
风尘仆仆的陈泗安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上金线交错，带着许多银色拉链。
他的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兜帽，兜帽下连着一个带有细密网孔的面罩。
黑色长袍下是一套行动局老式改版的作战服，衣裤相连，不露缝隙。
他的双手戴着特制手套，腿上长裤也是扎进了长靴。
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陈泗安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站在一处丘陵上。
他一只手拿着一个黑金色的录音笔，一只手拿着一个黑灰色望远镜放在眼前，扫视四周。
按动录音键，录音笔的呼吸灯开始常亮。
“报告中央，我是陈泗安，国家安全部门017特殊案件处理中心中央行动组第一大队队长，成员编号是017tb71423，同时也是火种计划002号任务与003号任务的唯一执行人。”
“这是我通过登界游方穿梭空间，来到美洲大陆的第一天。”
“我已成功和祖国取得了联系，虽然无法直接和中央联络，但在鸿雁的帮助下，我成功联系上了我的儿子陈闵生，并开始引导他走上异术道路。”
“和预料中的一样，此刻的他遭遇了祸兽事件，并陷入迷茫，我将继续引导他解决困境，觉醒异术，并加入行动局。”
“美洲大陆的环境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这里暗无天日，灰雾极厚，城市群已经完全消失，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荒野，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镜像世界还是崩坏后的现实世界，四周土地皲裂、水源枯竭，植被稀少，大气污染极度严重，几乎见不到动物、昆虫的踪迹，随处都是狂躁的飓风。”
“空气中灾祸气息含量极高，低阶异术者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靠着黄白铸物-洗涤铃铛，我还可以在荒野上进行一段时间的探索，但仅一天时间，铃铛的表面就已经出现腐蚀的痕迹，我怀疑附近隐藏着一只高位阶的祸兽，甚至可能是灾兽”
停掉录音，陈泗安将录音笔放进口袋。
从背包中取出一张地图和一根折叠棍户外杖，继续前进。
地图外有一个薄膜和银边制成的封皮。
陈泗安用手指比划着行动路线，然后又用背包带上挂着的银边指南针看了一下方位。
距离他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岩石区，那里可能会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驻扎地。
但愿，那个岩石区还在吧。
面罩下的陈闵生微微叹气。
他这一路走来已经发现了这片地区的荒凉，就连地图标注的几个重要地区都已被灰雾侵蚀得只剩残骸。
三公里外的岩石区已经是他不多的选择中最优的一个了。
一边走，他一边拿起录音笔继续记录。
“经过我短暂的探索，美洲大陆上果然还存在着人类生活的痕迹。”
“这里有三个基地，都是由华裔以及身负夏国血脉的异术者建立的。”
“最北边的诺亚·唐人基地面积最大，我将其称为一号基地，一号基地的人口差不多有十万左右，男女比例将近6：4，糟糕的男女比例以及匮乏的物资，使得基地内部制度变革，等级森严，这个基地的总负责人是一名七阶水平的异术者，异术尚不可知，但推测是战斗型异术，基地内部的详细信息尚不明确。”
“东部的华人园区基地规模第二，我称之为二号基地，资源数量相对充沛，人口数量在五万左右，实力最强的异术者是一名流阶异术者，异术为053骇浪惊涛，他们还掌握着许多热武器，虽然无法对祸兽造成伤害，但却有效地震慑了一号基地。”
“最小的侨民基地位于南部，我称之为三号基地，三号基地的人口只有不到一万人，异术者数量也不超过百人，占地面积很小，但人少就以为着对资源的需求量没那么大，这里应该算是三个基地中生活水平较高的基地，但因为异术者数量很少，他们抵御风险的能力极低。”
“三个基地主要依靠着异术079笼生活，基地内主要的土地用来养殖作物和禽类、家畜数量很少，但更匮乏的是水源和希望。”
“我不知道基地里的人们该去哪里扩充物资，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如何，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们确实继承了血脉里夏国人倔强的生命力。”
陈泗安的话语很快从常规的记录偏到了各种主观感慨。
他开始碎碎念叨起来：
“我时常思考，若此时苟延残喘的并非华裔，并非黑人，他们能坚持十年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清楚，但我不得不感慨历史确实是个好东西。”
“受过四百年压迫的黑人总不会畏惧失去自由，因为历史曾告诉他们，牢笼终有坍塌之日，自由的余晖终会照耀他们的身影。”
“延续了千年的夏国人更不会畏惧暗无天日，看不见前路的未来，因为他们的一生都承载着上一辈的未来，下一辈的希望。”
“呵呵，也许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也许是很久没吃家乡的美食了，我的大脑传来一阵阵的饥饿，像是戒欲之人对美人的渴望，像是离乡之人对家乡的思念，像是烟民对烟草芬芳的痴迷”
“我有点想家了”
陈泗安走走停停，有时按开录音笔，絮絮叨叨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有时又干脆盘腿坐下，靠在巨大的背包上，仰观天地间的雾气翻涌。
灰雾中强烈的飓风吹动着他的衣袍，在这不见天地的荒野，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带上了几分“入景响之无应兮，闻省想而不可得”的悲壮色彩。
但这悲壮的背后却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慷慨。
这个想法一涌上他的脑海就像掉入柴火堆的火星，瞬间升腾燃烧、愈焚愈烈。
他迈开步子，迎着呼啸的飓风、迎着浓烈的灰雾、迎着看不清路的黑暗，狂奔、狂奔、狂奔！
等到终于累的时候，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然后双手放在嘴边，竭力地嘶吼一句：
“我草xx！”
那一声狂喊带走了他大半的力气，和积压在心中的负面情绪。
躺在地上，他抱着双手，感受着整个世界的凄凉，好久好久，他才起身。
拿出录音笔，继续记录。
“基地外就是彻底沦陷的地区，我将其称为荒野。”
“荒野之中，祸兽的数量并不算少，祂们驱使的难兽数量更是庞大。”
“祂们的行动并无规律，四处游走也不带有明确目的，我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游荡在世间的幽灵，到底是祂们还是我。”
“离开研究院的第十年，我又开始研究起祸兽的习性，不知是不是四周尽是破败的原因，我对这些导致世界覆灭的罪魁祸首竟也产生了一丝怜悯的情绪，我有些好奇，拥有智慧的祂们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是火种计划002号任务启动的十年后，002号任务仍在进行，003号任务正在准备，探索员陈泗安一切正常。”
陈泗安关掉录音笔，将它放在作战服的内兜中，然后拉上拉链。
他全身带着各式各样的黄白铸物，身边却连一个活物也见不着。
时间不知，具体地点不知。
陈泗安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岩石区。
但与其说这里是岩石区，不如说这里是堆积了几个岩石块的大石堆。
岩石的表层已经被灰雾腐蚀，但好在只是表层，石块的内部依旧坚硬。
他找了一个岩石交错的无风地带，从特制的背包中掏出一顶特制的折叠帐篷。
特制帐篷通体黑色，纹着大面积的金线和银线。
陈泗安认真地将钉子扎好后，然后在四个钉子上挂上一个一个像香囊的银色袋子。
黄白铸物-驱散香囊。
镌刻异术098驱散，可以散发出灾祸之兽讨厌的气息。
接着他拉开帐篷的拉链，将洗涤铃铛挂在帐篷顶。
黄白铸物-洗涤铃铛，镌刻异术099涤瑕荡秽，可以净化灾祸气息，保持空气的正常与清洁。
“叮~”
熟悉的声音让他衣服下的皮肤格外燥热，却让他的内心无比安心。
做完这些，他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回家快乐！”
没有人回应他，他也不伤心，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过了好半天后，起身从背包中拿出一袋压缩饼干和一小管纯净水。
拉开一点点面罩、露出一个沧桑带着胡茬的下巴，然后一小口压缩饼干一小口纯净水地抿着，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下去。
他的面前一个像板砖一样的银块上是儿子最后发来的一句“注意安全”。
这已经是他全身最宝贝的一个黄白铸物。
无法娱乐，无法迎敌，却能和儿子聊天。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擦拭干净，接着将手伸进面罩，搓了搓眼角，然后从贴身的衣物下取出一个项链，微微旋动，弹出一张小巧的一寸照片。
上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
“晚秋，阿生”
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滴落，却小心地避开了那张照片。
过了好久，他有些慌乱地收起项链，将衣服上滚动的泪珠挤到一支试管中，然后用大臂微微擦拭脸庞。
荒野的黑夜实在太过宁静，呼啸的飓风将天地间所有的活物都驱逐。
也许荒野没有昼夜，也许荒野也没有活物。
但当他真正静下来时，耳边只有杂乱的心跳砰砰作响。
一声声地越发让人烦躁。
所以他按开了录音笔，播放起自己的声音。
“我叫陈泗安”
他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然后将一口气将剩下的水全部倒入口中。
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坦。
感受到饥饿感基本消去后，陈泗安慢慢脱下衣服，露出一副干瘦的身躯。
他从靴子旁拔出一把黑金匕首。
借着昏暗的灯光，狠狠地剁掉自己畸变的左手半指、然后一下一下，像是给鱼去鳞一般刮掉小臂上已经腐坏的黑色皮肤
鲜血晕染了地面，像泼墨的画卷上的山、水、花。
确认手臂上没有腐坏的皮肤后，陈泗安从特制试管中取出几滴滚烫的金色水滴，揉搓起滚烫发红的皮肤。
“嗤，嗤”
金色水滴接触到异变的皮肤，像是遇水的油锅一般，散发巨热，沸腾作响！
陈泗安面无表情，撕扯着异变的表皮。
失去表皮的手臂瞬间溢出一层薄薄的血色
强烈的疼痛袭来，这个干瘦的男子却津津有味地听起录音笔中沙哑的声音——
“现在是火种计划002号任务启动的十年后，探索员陈泗安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