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忆回溯
安市017特别行动局，审讯室。
童政站在单向玻璃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子。
他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此刻愈发松弛，背微微佝偻，脸色有些黯淡，眼角耷拉，偶尔才会闪过些许亮光。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童队长”
“直接说结果吧。”童政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异术095溯源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但也仅限于现实世界里的记忆，世界崩坏后的记忆全都断掉了，他的大脑有很强的自我防御意识，我们无法绕开他的大脑防备进行深层次地溯源，若是强行回溯，可能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后果会很严重。”
“所以你想说，什么都没查到？”
童政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是”
“不，还是有一些线索的。”
第二道声音来自于审讯室。
陈闵生不知何时翻身下床，按开了桌上的通讯装置，语气严肃地说道。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几个穿着黑色风衣样式制服的人员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童政。
“你想起了什么？”
他抽开椅子，坐到陈闵生的面前，语气有些急促。
一个学校的轰然消失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动荡。
尽管幸存者们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但巨大的动静仍然流露出了一些风声。
后勤组再怎么删帖子，也挡不住来自家长、记者以及社会各方的舆论压力。
关于灵异事件、恐怖袭击的猜测层出不穷。
铺天盖地的压力最后汇聚到017特别行动局，让这个向来以行事低调为主的特殊部门也有些喘不过气。
现在已经是案发的第二天了，时间变得越来越宝贵了。
“第一起爆炸是13号的下午两点三十二分到三十七分发生的。”
“理由？记忆中的你那时可并没有看过时间。”
童政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陈闵生。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两点开始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前五分钟我会用来喝茶，素描绘图的时间我一般会控制在二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这是我三年养成的习惯，陆浩提醒我班主任来了的时候我刚好绘完一张完整的图，稍有耽误后，我拉开了后门，就是那个时候，第一起爆炸发生了。”
“爆炸首先发生于教学西楼，整栋楼是从三楼的位置猛然炸开，具体应该是中部偏东的教室。”
“紧接着，教学西楼连续发生了多起爆炸，分别是四楼最东边，一楼最西边，还有五楼中间。”
“我所在的教学东楼的爆炸的发生与第一起爆炸相差不会超过五分钟，从声音以及震感来看，应该是从四楼东边的教室开始的。”
童政眼底微亮，这些信息虽然不一定能直接帮助他们救回学生们，但对他们现场勘测、还原当时的具体情况却有着很大的帮助。
他看向陈闵生的目光也不禁带上了几分赞许，这种慌乱之中仍能保持对环境的细致观察，无疑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好习惯。
“还有吗？”
“爆炸、不，应该不是爆炸，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突变，但绝不是常规认知中的爆炸。”
“崩坏。”
童政不顾同事暗示的目光，说出了那个特有的名词。
陈闵生微微抬眼，瞥了他一下，点点头，继续说道：
“崩坏发生时，主要损坏的只有两栋教学楼，两栋楼之间的树木并未损坏、整个空间像是无数面镜子一般破碎，我隐约看见一些细密的丝线，还有灰雾，灰雾之后藏着一个怪物。”
“你能看到祂？”
童政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用力地按住了陈闵生的肩膀，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作为普通人的陈闵生就算真的灵感很高，看见了祂，也根本不可能在正常状态下回忆起祂的全貌。
祸兽是存在于现实之外的怪物，未觉醒的人是不可能回忆起有关祂的任何情况！
“看不见，但我在这个学校画了三年的素描，有时也会画一些油画，什么天气下的学校我都见过，我对这个学校所有的边边角角都很熟悉，虽然空间破碎了，虽然我也看不到那个怪物，但我能感觉到环境出现了一些很不协调的地方，借用这种不协调，以及色彩的对照，我也许能勾勒出它的轮廓。”
“这”
童政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有人微微呢喃了一句“灵感好高”，周围几人默默点头应和。
灵感？
这又是什么？
一直在观察他们的陈闵生在脑中思索着。
“小李，拿纸笔让他试试。”
童政摆了摆手，不自觉地又打了一个哈欠，眼底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期待。
“唰，唰，唰”
拿起铅笔的陈闵生，开始在纸上勾画。
可是随着线条的增多，他的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一个针狠狠地刺入、搅动！
他的大脑在刻意回避那些画面！
可李杨最后的喊叫，还有同学们的尖叫声仍在他耳边回响。
他咬紧后槽牙，脸色涨红，额头已经出现了一层细汗，手却一刻没停，颤巍巍地在纸上画出一条又一条的线条。
“安心！”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悠扬的音乐声。
节奏舒缓、韵律和谐。
童政不知何时按响了审讯室的播放器。
播放起一首不知名的纯音乐，音乐中夹杂着许多种叫不出名的古乐器的奏鸣。
这个音乐有些耳熟，但陈闵生一时间也没想起在哪听过，索性甩了甩脑子，继续专心作画。
有了这首特殊音乐的帮助，脑海中的刺痛明显衰退了许多，陈闵生作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很快，他放下了笔，将画往前一推。
一众人围了上来。
虽然仅有粗糙的线条，但高超的画技使得纸上的怪物看起来依旧带着一种精美的质感。
行动局的几人一看到那张素描，立刻收起表情，神情突然变得格外严肃。
巨大如牛，身似蜘蛛，背身四翼，长着八条长足和三颗类似人头的器官，背上遍布无数双诡异的眼睛状纹路。
这是一个极其丑陋的怪物，却偏偏生出一种怪异的美感。
那遍布全身，宛若眼状的纹路给人一种强烈的生理不适。
仅仅是看上一眼就会觉得无比难受，闭上眼后，仍感觉有无数双泛着微光的怪眼在脑海中闪过。
哪怕只是一张并不详尽的草绘素描都给人一种强烈地被窥视的感觉。
“嘶”
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打了一个寒战。
一种诡异的氛围在众人间传播开来。
众人搓了搓手臂，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两眼，然后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身体，就仿佛被窥视一般，后背发凉，坐立难安。
陈闵生扫视着众人暗中交谈时微微嚅动的嘴，在脑海里尽力还原，最后倒是猜出了这个怪物的名讳——
祸兽-窥。
在画出那张祸兽的草图后，陈闵生就被童政放走了。
童政看了一眼手机，当机立断，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然后和陈闵生签了一张保密协议，没给陈闵生一点旁听的机会。
显然，他们正是专门处理这种特殊事件的有关部门。
而这类特殊事件应该仍需要向普通民众隐瞒。
网上关于安市一中发生的大事件讨论十分激烈。
灵气复苏、都市怪谈、灵异事件、恐怖袭击各种说法五花八门，但有用的信息却屈指可数，更多的是来自网友们跟风的质问、咒骂、怜悯和同情。
从网上获取有用情报的路子似乎也行不通。
“崩坏、灵感、祸兽-窥”
陈闵生独自走在街边，回想着从行动局人员口中听见的只言片语。
他遇到的无疑是超自然案件。
那么超自然现象的背后是否意味着有超能力的存在？
为何会向普通人隐瞒？
他还有大多的疑惑希望有人能解答，但童政却直接拒绝了他。
哪怕他搬出了自己是唯一幸存者这一理由，仍然没有得到陪同调查的许可。
按理说，他这种能够提供帮助，同时也是灾变经历者的人如果愿意协助调查，他们应该很乐意接受啊？
难道是调查过程太过危险？
这是陈闵生首先想到的理由。
如果整个调查过程十分危险，以至于身为普通人的他绝对难以抵抗这种危险的话，那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
“觉皇”李杨、“蛮牛”苏童、“热血小子”陆浩，这三个他关系最好的兄弟们此刻仍不知所踪，而唯一幸免的他此刻却只能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眼巴巴地干等着。
“不，不行，必须做出点什么！”
陈闵生看了一眼学校的方向，攥紧了拳头，可过了片刻，他的身体又松懈下来。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对超自然现象一无所知，甚至在他过去的十八年里，他从未怀疑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现象。
他拥有的只有一个在普通人中还算可以的脑子和身体，但这绝不是他能在超自然事件中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的理由。
只有成为超凡才能解决超凡。
世界上必然存在对抗自然现象的能力！
这种能力是如何获取的？
先天还是后天？
陈闵生都不知道，他目光盯着017特别行动局，陷入了思考。
“童队，那小子灵感非常高，人也很厉害，你说他会加入我们吗？”
“会，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这不正好是拉他入伙的好时机吗？他的灵感那么高，估计觉醒的异术也不简单。”
“不要用这么社会的说法，我们是正规单位。”
童政瞥了李雷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然后猛吸一口，看向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
“陈闵生性格肖像分析结果表明他足够理智、冷静和细心，但缺乏充分的热血，他对绝大部分事情并不关心，这个事情可能也包括自身的死亡以及旁观者的死亡。
他的信念感很弱，除去少部分人，我们甚至认为他存在漠视生命的心态，他无法胜任守卫任务，也缺乏对世界的热爱以及变强的决心，安市一中事件会是一个引子，但并不足以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行动组成员，审核组讨论结果为不通过。”
“这”
“这是后勤组根据陈闵生过去在学校中的表现，连夜分析出来的结果，小李，你知道吗？他是省局陈教授的儿子，但却在八岁那年成为了孤儿，一个很有钱的孤儿。”
“他没什么亲戚，也很少和邻居来往，他的学习成绩很好，运动也很厉害，身体格外健康，他没什么压力，当然也没什么动力，这一次他也许可以为了救他的好兄弟而冒险，但之后呢？”
“他只是一个没什么目标的孩子，甚至他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行动局的任务而失踪的话，可能对我们更加排斥。”
“而我们这里，最需要的就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信念感，以及对同伴的坚定信任。”
“哦”
小李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可是，童队，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一个健康且积极向上的人怎么会不热爱世界？一个经常参加竞技体育的人又怎么会不热血？一个能拥有三个关系很好的兄弟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我怎么感觉这个性格分析结果一点也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立体，一点也不立体啊，看起来就像是网上那些网红刻意营造的人设，因为只能看到一面，就会感觉很不立体，也禁不起分析”
童政拿着烟的手顿在半空。
他先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突然变聪明的李雷，然后猛地将视线投向陈闵生离开的方向。
另一边。
陈闵生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他很愿意加入017特别行动局，尽管他的出发点只是获得力量，然后救出好哥们。
但似乎017特别行动局招人的门槛也非常高。
根据他的观察，行动局里的人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或者出自研究所的研究员。
无论哪种，都与他相距甚远。
“唉。”
他叹出一口气。
“该去哪里获得力量呢？”
陈闵生愣愣地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的马路，目光中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行动局能不能救回好兄弟，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到什么忙。
但他觉得，如果自己也是超能力者的话，应该能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孱弱、无能。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他蹲下身体，将手插进头发里抓了抓，最后整个手掌盖在脸上
嗡。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是一个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账号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儿子，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