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失落(二)
正当他极度悲伤,感到失去权势的悲惨可怕时,村里那个平日最让他瞧不起的软蛋向他走来了。当他看到软蛋,内心就更加凄凉满腹了,这鬼样人竟也能看到自己倒霉的这一天!而且还有在自己身上一出闷气的机会!!唉,这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他原以为这丑鬼软蛋要借这个机会,对他羞辱报复一番,因为平日他没少坑害软蛋呀!远的不说,就拿最近他恶意阻挡人家软蛋和贞莲登记结婚的事,自己显得多么卑鄙无耻啊!
孽既然是自己造的,苦果就强忍着吞噬吧!他低垂下了头,等待着软蛋的唾骂和抽打。然而软蛋却没有他想的那般气量狭窄,而是到了他近前,为他解了捆绑他的绳索,恢复了他的自由!
这让马势财生平第一次被纯净的善良感动了,双眼里流淌出的泪水也是清亮的!他已经被众人折腾的瘫软如泥了,绳索刚一解,没了树的依托,便站立不稳要跌倒,忙向软蛋一伸手说:“扶我回家去……”
软蛋见他这样,向后退着连连摆手说:“别,别这样!你太肥大了,我弱小扶不住你,你会压死我的!你还是学了猪狗肉肉虫,自个儿爬回去吧!”说完软蛋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啊,自己这所谓的不平凡伟人,混到终了就混了一身谁也扛不动的肥膘膘肉!这身肥膘膘肉,让平凡人恶心,让自己活着烦恼!他这回一点也不怪软蛋,因为自己确实太肥硕,软蛋他哪里能承受得起如此重负?软蛋抛弃他是天经地义的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马势财看软蛋并不丑八怪了,觉得他有些真实的帅气和能让人感到温暖的亲切!看来自己平日见到软蛋就唾他,怕他给自己带来厄运的思想,是多么荒唐可笑和无知啊!
他好不容易像肉肉虫那样,艰难的骨冗骨冗爬到了家门口,他的三儿子有法和四儿子有乐看到了他,只说能赶紧扶了他回屋,不料那哥儿俩用眼瞪着他,都有些怨气冲天的说:“你把人都丢尽了,害的我们以后媳妇都难找了!你脸皮可真厚,咋不死了算了去?!”说罢气哼哼都走了。
而他的女儿们见了他这个模样,更是像躲避瘟神一般,害羞的都捂着脸逃的远远的!
就连他的老婆叶美惠也全然不顾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的情谊,上前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踢了他几脚,破口大骂说:“不知羞耻的老狗!放着自己的老婆不拿眼看,却在外胡瞎拈花惹草,如今把脸都丢到屁股蛋去了,还有脸活在世上?!我是你早上吊死了,还有面目回家!”说完朝他脸吐了一口唾沫,便去喂猪了。
别人如何刻薄他,他都能想得通,不觉伤痛寒心,但自家的老婆孩子这样冷漠他,让他精神彻底崩溃,感到万把利刃剜心,犹如掉到了冰窖,感到无比的寒凉刺痛,真想一死了之!
但他转念一想,死了又能如何?只能是臭之又臭,真正的遗臭万年了!惟有活着方能洗刷一切污垢,要不圣人怎么会告诫人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呢?所以,他得厚着脸皮继续活下去,反正天又没让他立马就死,他又何必为个脸面自绝生路呢?人人都爱脸面,而脸有时在人一生中又算个啥?
拿自己眼下遭遇来看,世上一切都是假象,一时一个样,人情世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好一个样,坏一个样,难怪有人说人情是个屁呢!都说家庭是一个人的避风港湾,都尽心竭力的维护经营着它,可是一经落难了,这里的风浪比外面更大更猛烈,除了让人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还能给人什么呢?!想自己以前春风得意时,老婆孩子谁不爱他?一个个唯他马首是瞻,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今日自己刚一落马竟都如此冰冷,如同路人了!早知如此一场空忙费心,自己平日何必去损人利己呢?唉,家庭家庭,看来用歪门邪道经营的家庭靠不住啊!
自己平时最看不起的是软蛋,唾他骂他生着法的整他,而后来拯救他的竟然还是软蛋!人啊,再不要妄自尊大自命不凡了,在天地间活着,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要以一时的走运,傲视天下,飞扬跋扈去逞强,视别人为软蛋,这样的结果会使自己的下场更惨!因为人都在天地间讨生活,谁又能高过天去?你狂妄的没天了,你不倒霉谁倒霉?因此,在上帝面前谁又不是软蛋呢?想以强压人的思想岂不荒唐?只有互敬互爱大家才能都过的好,让上帝不耻笑我们的无智!悲惨的世界之所以悲惨,就是都想逞强欺人,把别人变成软蛋由他随意去捏,这又怎么可能呢?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落马后的马势财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理,他后悔醒悟的迟了,错走了道,弄了个颜面扫地身败名裂的下场!
既然自己如今是狗屎了,再无人给他吹喇叭抬轿子了,但他还要活下去,现在只有靠自己苦苦的支撑了。
他努力朝屋里爬着,终于爬到了门跟前,过了门槛就算到家里了。他望着高高的门槛,这时有些后悔当初的幼稚,虽要把门槛弄的高高的去张显自己的富有独特尊贵,让贫弱人望而却步。而现在自己成了烂泥一滩要想过也困难了,这不是自己设套到后来反勒了自己吗?唉,人啊,自作聪明的结果到头来是自作自受呀!
面对着高高的门槛,精疲力尽的马势财就是翻不过去。一次次的失败,使他头也磕碰破了,脸和身子的皮也磨出了血。最后虽然经过不懈努力翻过门槛了,但由于门槛高,扭伤了脖子窝住了气,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如今有些责怪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他了,不顾别人妄自加高门槛的无耻用心!
又经过努力,终于爬到了炕近前。炕比门槛更高,他虽知道躺在炕上是多么舒坦呀,可此刻的他连跨门槛时都费了老大的劲才爬过了门槛,怎么可能上到炕上去呢?他只能望洋兴叹了!
可不管咋说,自己是离舒适的时光靠的近了,只要静静的蓄积些力气,抓着炕沿还是能挣扎着上到炕上去的。他调理着呼吸,安静的躺在炕下,等待着力气的汇集爆发。
果然经过休息调整,他咬牙一使劲,抓扶着炕沿终于上了炕。啊,炕上是多么舒坦的地方呀!躺在了炕上,他彻底放松了,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爽快!
可是他哪曾想到,他终究是刚刚被众人殴打过的,神情紧张时肉体的麻木使他暂时忘掉了疼痛,现在神情松弛了,纵然炕上是安乐窝,但刺骨的疼痛也使他不能安卧!
他即使顽强的咬着牙拼命的想忍耐着,可剧烈的伤痛使他无法抗拒,还是忍耐不住的大声喊道:“美惠美惠!求你给我请个医生上点药吧,我实在疼的受不了了!”
谁知道他不喊还好,这一喊竟使他的老婆叶美惠怒气冲冲了。那叶美惠见满身脏兮兮的马势财上了炕,将整洁的被褥都弄脏了,肺都气炸了,抓起扫炕笤帚朝着马势财光光的身子一阵抽打,嘴里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丢人都不知深浅!你当你是战场上受伤英雄呢,还让人给你请医生疗伤?你把你先人都丢尽了,你还恬不知耻的呐喊个你娘的臭脚!你个丢人现眼的老狗咋不死,把我好端端的炕弄成了猪窝!刚换的被褥都让你弄肮脏了,成心是让我不安生!你厚颜无耻,我还嫌人戳我脊梁骨呢!今天索性打死你,我也落个清静……”
见老婆叶美惠如此刻薄凶狠,马势财祈求说:“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何必下此死手?往日我也没怎么样你,一门心思的同你生儿育女过日子,你如今对我这恨从何而来?你可不能因为我眼下倒霉了,也忘恩负义的落井下石……”
也许他闭上嘴不说这话,叶美惠打他几下便也罢了。他这话刚一出口,立马让叶美惠更加怒火攻心了,不容他再多说啥,伸手便给了他两个嘴巴。
只见叶美惠朝马势财脸上啐了口唾沫,数落讥讽说:“闭上你的臭嘴!你还有脸说一门心思同我生儿育女过日子?自你当球个烂芝麻官,张狂的眼里没了天,整天胡日鬼拈花惹草,心眼里把我当个屁,常常当人面打我骂我,哪里敬重过我?几时想过夫妻情份?如今犯了众怒,成了臭狗屎,记起我来了,要我念夫妻情份,瞎了你的狗眼!以后还想我服侍你,做你的美梦去吧!”
经叶美惠这么一顿斥骂,马势财既惭愧又伤悲,心想自己得势后所干的事,还是人干的吗?若不是栽了跟头,自己还高傲自大的认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对这个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家庭,多少有些悲凉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