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涩的抉择
在郊外医院工作已经过了三天,不断的有人送进病房,不断的有人被送走,只是目的地是百米外的那家火葬场,期间没有任何一名患者能够痊愈。长时间繁琐的工作让司俞对此有些麻木,那些人刚被送进来的时候,他的家人苦苦哀求司俞一定要将他治好,司俞也一再向对方保证尽力,但他总是无能为力,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维克多,我们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我是指救治那些必将死去的人。”在宿舍的床上,司俞向躺在自己上铺的维克多医生提问。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治不了病的医生还能不能叫做医生,我和你一样每一次都会保证自己尽全力,三天以来我们两人加起来已经动了二十多场手术,看着病房里的人来了又走,看着那家火葬场老板摘下面具后让人作呕的笑容,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了。”维克多医生如实回答。紧接着说道:“但是亨利啊,医生的职责不只是治病救人,当然治病救人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看着那些被送到医院来的人,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不由自主的想要撒谎去安慰他们,你不也一样吗,尽力让病人离开时感到安心,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维克多,你不觉得有种良心受到谴责的感觉吗?”朝夕相处的这三天,让司俞把维克多当成了半个知心好友。
“你干这行的时间太短了,亨利,我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在我还不用戴上这副面具工作时,我就已经碰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每一次我都想要狠下心来告诉病人‘你已经没救了,趁着最后这几天选块墓地吧。’但当那些渴求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时,我实在是无法开口说出这些话。直到后来我才想通了。”维克多医生顿了顿,接着说道:“能够让一个已经绝望的人重新燃起希望,这其实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如果因此觉得良心不安,自我谴责的话,那么我不禁想问,这个社会从什么时候起连笑都变成了一件坏事情?”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维克多。”
“万幸你没有对我的说教感到生气,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帮忙把尸体抬走呢。”
第二天司俞正和维克多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就听见不远处的火葬场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司俞循声望去,背影竟有些熟悉,那件脏兮兮的衣服,是那个叫奥布的小男孩没错。司俞不由得有些失神,连带着正准备脱下制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维克多看出了些什么,开口提议到:“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吧。”司俞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火葬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艾伯特老头儿,你不会无耻到欺负一个小孩吧。”开口的是维克多医生。
“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那是怎么了,我们可从医院里就听见声了,比那些病人的声音还要吵耳朵。”
“得了吧,小孩哪有那么大声音,他的爸爸得病死了,被城里的人送到我这里来,本来我看这小孩也得了病,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送到我这里来,打算发些善心免费烧了,可这小孩就是不愿意,死死拽住他爸,我这好几个人都差点挨了他两口,你们这些医生管管吧,安慰人这方面你们这几天的训练做的还不多吗?”
闻言,两人朝小男孩的方向看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长出了脓包,头发沾了污水结成块,哭红的双眼配上不好惹的表情让人避而远之,此时的他正坐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这边,手里紧紧抱着椭圆形状,那是他被床单裹起来的父亲。察觉到小男孩的目光,司俞不由得低下了头,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你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开口的是维克多,他缓缓蹲在小男孩面前。
“你们不配知道我爸爸的名字,你们这群只会撒谎的乌鸦,滚远点!”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司俞与维克多还有火葬场的艾伯特老板都和小男孩僵持在这里,最先离开的是艾伯特,他借口自己身上的装束太过闷热转身进了火葬场,司俞和维克多在下午的工作时间到了之后也无奈的回到了医院。
整整一个下午,司俞与维克多都在沉默中度过。唯一的交流是在晚饭之后,维克多问起司俞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小孩,司俞将前几天的事如实告知,维克多闻言拍了拍司俞的肩膀,“以后在那边的时候,由我来开口说话吧。”
就这样过了两天,司俞和维克多一有空就会跑到火葬场这边来,尽管无法沟通,但不能让小男孩饿着肚子,艾伯特可没那个好心肠。“你知道烧掉一个人要用多少煤吗,还要吃免费的饭?我看饿死都比病死要来的轻松。”这是艾伯特的原话。
今天下午司俞照例和维克多一起到火葬场来,但却没看到往常的那个身影。
“小孩呢?他去哪了。”司俞急忙向艾伯特问道。
“喏,在那呢,和他亲爱的老爸在一起。”艾伯特指向摆在桌子上的盒子,一大一小,分别装着小男孩和他的父亲。司俞沉默了半晌,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他甚至还不知道小男孩父亲的名字,他甚至还没有向小男孩表明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还没有被小男孩狠狠的咒骂他是个撒谎者。
“方便的话就带走吧,我这可没有提供什么住房服务,你们要是不拿走,过些日子那里边的骨灰就会被我倒掉,盒子可还值点钱呢。”
司俞和维克多一起把火葬场的艾伯特老板打了一顿之后,带走了那两个盒子。
之后司俞和维克多被举报斗殴,政府勒令他们俩直到人手不够的通知下来之前不得从事瘟疫医生这一职业——艾伯特火葬场这段时间给政府提供的税收相当可观,于是,司俞和维克多迎来了瘟疫开始之后久违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