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谎言
情况不容乐观,男人身体上的脓包已经变得很大并结成了硬块, 司俞对此感到十分棘手,一般这种情况的病人都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现在还能清醒的对话着实能称得上奇迹。
“那么,我开始了,过程中请一定要保持清醒。”司俞的这番话让床上的男人和床边的小男孩立刻严肃了起来。
肿块在背部,司俞让男人保持趴着的姿势然后取出一把没用过的手术刀,沿着皮肤凸起的部分小心翼翼的切开,伤口立刻流出黑色的血液,小男孩见状立刻用一块手帕托住伤口。完全割开后,里面是已经变成硬状的肉块,司俞将手术刀轻轻的抵在肉块的底部,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牙将肉块切了下来,而失血是没有办法的事。床上的男人经受了莫大的痛苦,双手死死的抓紧床沿,身体不住的颤抖。
好在这样需要划开伤口切除肉块的巨大脓包只有一个,相比起来剩下的那些显得小巧许多,一样的把伤口割开挤出黑色的脓水就行,但给人的痛苦依旧强烈。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男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黑色的部分,整张床也被汗水打湿了近一半。司俞取出干净的布条开始给伤口包扎,庆幸出门时没有嫌麻烦多带了一些。
“治疗结束了,之后记得保持房间通风,特别注意家里的卫生,不要让老鼠之类的进来。”
“再次谢谢您,医生”开口的是奥布,床上的男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不客气,奥布,希望你的父亲能早点好起来。”
小男孩一直将司俞送到他们见面的那个岸边,路上止不住的向司俞道谢,司俞一路上安慰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奥布,最后在奥布的挥手中继续沿着河边再度踏上了回家的路。
直到看不见小男孩之后,司俞才停下来,他突然有些想哭,整个人颓废的用双手撑在岸边的栏杆上,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宽边帽,面具,大衣,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黑色当中。自己的那句“我不会再让你失去家人了”萦绕在自己耳边,重锤一般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一阵一阵敲出闷响。他想要大声的哭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已经哽咽,喉咙仿佛被狠狠挤压在一起,那道哭喊的声音冲不破这层阻碍,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胸腔当中。
他撒谎了,向一个满怀期待的小男孩。
对于那些感染上黑死病的患者来说,死去几乎是无法避免的,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而更让司俞觉得痛苦的是,在小男孩不经意间露出的脖子上,已经长出了黑斑,这是感染的症状。
司俞的身体因为内疚而开始颤抖,踉踉跄跄的向着马丁家走去,路上他不断的在想如果他告诉小男孩真实的情况自己是否会不这么痛苦,但当时小男孩殷切的眼神和天真的姿态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下定决心告诉他这一切。他希望小男孩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至少有几天能够快活的度过。“如果要恨就尽管恨我吧,”司俞嗫嚅着说给自己听。
回到马丁家已经是晚上,今天的家庭教师是没法当了,当然司俞没有那个心情,马丁夫人和杰夫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司俞没有吃晚饭,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脱下医生制服,将自己摔在了床上,地板恰时传出的声响,惹得还未睡熟的马丁夫人一阵抱怨。
第二天一早,马丁夫人就将还躺在床上的司俞叫醒,“你的同行维克多医生来找你了,郊外建了一所医院,他们要求所有病人和医生都赶到那去,你得准备了,亨利医生。”
“好吧,马丁夫人,看来我们要很久才能见上一面了。”
“亲爱的,你这是在和我调情吗。”
“实话实说罢了”司俞还没那个心情做过多解释。
“放心,你的房间我会留到你回来为止,不会让第二个男人躺在你床上的,噢,好吧,你才是第二个。”
司俞突然很想将马丁夫人狠狠训斥一顿,但还是作罢,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收拾好行李,告别了轻佻的马丁夫人。在门口,司俞见到了带来消息的维克多医生。
他和自己有着别无二致的打扮,如果不是这副打扮太过诡异,走在街上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亲兄弟。维克多的面具比司俞的更黑,鸟嘴也更大,紧紧缝制的面具因为内容物的数量鼓胀了起来,外着的大衣也用猪油涂抹了一层开起来闪闪发亮,看来他比自己更加小心。
“走吧,亨利医生,那儿已经有病人在等着我们了。”如此沉闷的声音,司俞前两天只听过自己的。“再见,马丁夫人,希望您和杰夫健康。”即使司俞自己不太喜欢这个房东,但还是遵循礼仪。
“我和杰夫都会想您的,工作结束之后请一定要回来。”马丁夫人不舍的告别。
大概是由于昨天是个大晴天的关系,这次去往郊外的路显得轻松不少,等到司俞终于抵达目的地,他才发现这不过是几个棚子搭起来的简易建筑,厨房紧紧挨着病房,在这里卫生条件显然不达标,更过分的是医院不远处就有一家火葬场,来时的路上司俞甚至看到那家火葬场的老板搬着椅子坐在门口望向这边嘿嘿的笑着,看来,城内的那些人已经放弃了这群病人。
房间里的床位要么在床头,要么在床尾插着气味浓烈的鲜花,打扮的花枝招展,有几个已经躺好了自己的人选,有几个尚未陷入昏迷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让床十分满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剩下的床位或还在等待,或和它的病人一起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