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渡药
宋府，云起阁。
夏吟领着三四婢女低着头，不发一言，神情凝重地端着水盆跪坐在床边。
一旁，宋运正眉头紧锁，来来回回在房内踱步。
“郎中，小女到底是如何啊？怎么都大半日了也不见醒来？”
“女郎正中后脑，内有淤血未散，小人也不敢确定女郎多久会醒”，说罢，郎中亦不敢再抬头看向宋运。
见宋运沉脸不回，郎中又壮胆道，“请将军放心，小人已为女郎调配了附子汤，可活血化瘀，增强气血运行。若女郎肯喝，不出多久定有醒来的希望。”
“可是，可是娘子根本不喝啊！”
夏吟心中焦急，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抢在宋运面前先回应了郎中。
“试试将女郎的嘴掰开，靠外力辅助吞咽？”郎中道。
宋妍平躺在床榻上，轻薄地如同一片纸。她面色苍白，乌目紧闭。脑后枕巾上还淡淡的渗着几滴粉色的血斑。
夏吟循着郎中的意思，让身旁婢女用手掰开宋妍上下两半冰凉薄唇，勺中温热的黄汤顺着宋妍的唇齿间滑入，却丝毫不见吞咽，最后，全都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往复几次后，碗里的药虽不剩多少，宋妍唇角、下巴反倒湿粘一片，满是药腥。
“怎么办，她根本不喝啊”，夏吟声音已带哭腔，手中的勺子也渐渐不太能拿稳，只剩下悲戚地颤抖。
郎中神色黯然，语气陡然可怖，道，“无论如何，用什么办法都尽量让她能喝进去些。若总这样，小人也难保女郎能否醒来。长此以往，女郎怕是连命都……”
“不许胡说！”
门口传来一阵焦急脚步，众人循声看去，但见柳如止领着四五男子快步闯入，煞有一副抄家气势。
“你…你怎么进来的？”
宋运见状吃惊，一时竟连臣子间的客套都没了。
门口小厮闻言，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答，“奴才早在门前就拦过郎君，可怎么都拦不住。奴才说，这是二姑娘寝阁，外男不可闯入，郎君就是不听！”
小厮语毕，宋运的脸色就已渐泛青，似有不悦之状。
如止这才惊觉唐突，忙转身停下携身后随从俯首朝宋运行礼，道，“适才是晚辈唐突了，还望将军宽宥。”
随即，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四位粗衣背包随从，解释道，“晚辈听闻女郎昏迷，关心则乱，故来之前亦召集了柳府内外几位颇有声望的郎一同前来，盼能助女郎尽快康复。不料，还是怪我心急太甚，反惹将军误会了。”
宋运闻言，才略微舒展眉头，转而好言宽慰道，“是老夫急躁了，无妨。劳烦中丞费心了。”
于是，宋运也侧了侧身，为跟着如止的四人让了条道。
四人朝着宋运、如止欠身后，便轮流着快步走向宋妍床前，又是扎针，又是闻药等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番。
半晌，方有一人摇头叹道，“小人等看了药方，调配诊断均无差错。还是要等女郎能喝进几口药后，方能进行下一步调养，否则，说再多也是无益。”
而后，另一跪着的郎中配合答道，“我等虽已为女郎扎上几针，稳固气血，但此举亦非长久之计。恕小人直言，方才将军府中郎中所言逆耳却诚恳，女郎眼下之状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会！”
如止只觉胸口一闷，垂下的双手贴在两侧竟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若小女这次挺不过去……”
宋运话未说完，却被如止生生打断。
只见他忽然猩红了眼眶，眼底黑的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水，冷道，“不可能，她不会的。将军莫再讲这样的话了。”
宋运向来都以为柳如止性情温朗，从未见他这般冷酷阴沉，即使自己年长他好多岁，却依旧被他如今的模样吓了一个冷颤，含在嘴里的话立马吞了回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她会喝的。你们只管煎药。煎多少都无妨，只要她能喝下去！”
如止早管不了那么多，像宋府主人一般，兀自吩咐起了周围的人。
他径直走向宋妍床旁，每走一步，心却痛一阵。
他看着床上宋妍，鬓发凌乱，于是，便不自觉伸出了手将几缕碎发往她耳边撇去。
指尖滑落间，如止才又发觉对方脸上竟已毫无温度，胸口不免又是一阵绞痛。
“郎君药来了。”
夏吟双手捧过药碗递到如止手中，语气已然带着哭腔，“我帮你把女郎的嘴掰开。”
黄汤再一次顺着宋妍嘴角滑下，夏吟赶忙拿起用手边毛巾擦拭。
如止慌张，他再次尝试用勺子轻轻抵住宋妍下唇，待撬开上唇后，慢慢将汁液倒入她嘴里，可再一次吞咽失败。
“阿妍，别这样。别吓我好不好？”，如止边用手在宋妍额角轻轻来回抚摸，一边却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道。
“女郎昏迷，不知道如何吞咽，没有了知觉，如何都喝不下去了”，夏吟终于绷不住掩面，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从她手指缝隙淌落。
眼见着宋妍胸口起伏愈发微弱，如止再也顾不得别的，拿起手边剩下半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一手掐住了宋妍下颌骨，轻轻用力，迫使她再一次张开了嘴。他忽地俯下了身，吻住了宋妍。他用舌尖撬开宋妍牙关，嘴里含着的汤药就这样慢慢渡回宋妍口中。
宋妍虽还未苏醒，可口鼻仍有呼吸，如今有东西将她嘴巴堵住，胸口不免一闷，身体便本能的开始有了自然用力呼吸的反应。
纠缠之中，宋妍终于无意识的开始吮吸吞咽了起来。一口药汁竟破天荒的，全都滑入了她的喉口。
一帮围着的众人早被如止这一荒唐之举吓的愣在原地，只有夏吟看到宋妍白的近乎透明的喉咙开始有了上下滚动的样子，激动地尖叫道，“女郎，女郎喝下去了！大家看！女郎有动静了！”
众人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江郎中一个快步上前，用手在宋妍脖颈处一抹，方欣慰道，“的确有动静！女郎能吞咽了！她有救了！”
如止额头亦有些细密汗珠，比起夏吟的兴奋，此时，他却难得冷静了不少。
“再给我半碗”，他接过夏吟递来了另一碗，还是如刚才一般，先自己喝了，而后又用嘴贴了上去，边吻着宋妍，边将药缓缓渡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