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毅力
破烂的衣衫短短小小，贴在十善身上随着行走带起来的风微微摆动，破碎，缝缝补补，旧而干净。
这是十善的打扮。黄褐色的皮肤在长年劳作下显得结实有力，筋骨通透。
一层密汗已经开始漫上他的额头，似乎已经开始疲惫了。
想来也是，从天刚刚破晓走到现在日头正嗮的档口，少说也是三五个时辰，便是成年人都吃不消了何况是两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十堰原本干干净净的一袭打理好的深层粉红的衣服也变得有些灰扑扑的，但不论是小姑娘还是作为哥哥的十善都没有去关注衣服浊净的打算。
只有坚持到下一座城，下一个地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事实上，连十善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还存了一抹不可实现的妄想，一丝期待。
不论是明显是大家族小姐的赵云珊，还是明显表露出非人一面超凡力量的陈兴，哪怕是马车护卫队的任何一人只要能够收留他们，让他们有个活下去的机会便好。
眼看着马车停了下来，十善连忙深呼吸几口气，在离车队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拉着妹妹歇了起来。
“那脹鬼不是已经被王先生处理？他们怎么不回家，反而跟着我们？”
张三跟在赵云珊旁边，闻言略一思索，抬头回答，“这个我知道。”
张三的脸色一暗，同情与悲悯浮现在眼中，“撞过厉鬼孩子阴气重，容易招邪。”
“和他们一起进山的孩子都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周围的村子肯定不可能也不敢让他们进村的。”
“原来如此……”赵云珊面露恍然，却也没有多说。
眼看着赵云珊扶着车栏要进去马车去，张三连忙问道，“小姐，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处理？”
赵云珊脚步一顿，随即接着进入车厢，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分点水和干粮给他们。”
掀起帘子的那一刻，赵云珊看了一眼互相扶持鼓励，哥哥扶着妹妹歇息的两兄妹，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
“他们愿意跟，就让他们跟着吧。”
天光云影几度更换，日移月升春草浮生。
光照逐渐变淡，从刺眼到温和再到暗淡仿佛只经历一瞬，又好像经过了很久很久。
一抹新绿从大地坚强顽毅的生长出来，越过层层泥土和顽石，打破命运的束缚，成长为荒野第一片生机。
“小姐，他们还在跟着。”
“嗯。”
黄昏落下的时候，车厢里传来一声低沉微弱的问答，随后没了动静。
车队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仿佛没有尽头，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队师徒也这样走过，从极东走到极西，从衰落走向繁盛。
仿佛更久更久以前，有位孤独的朝圣者也这样走过，追着车队？还是一群鲜血浸湿大地的人们，一步一步永不停歇……
好像比很久要久，比更久要早，有这样一群人，为了最后的希望从大陆北方走向南方……
但，十善十堰不是那位朝圣者，也不是那队师徒，他们只是几个不大的孩子。
赵家车队也不是那群奔向南方的人，但逃命的姿态模样没什么分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拯救世界的人一直受着冷眼，却得不到半点暖阳，便是饮食，也只能靠风月来赏。
富贵的，荣华又畅享，便是到了末路穷途，也依旧高高在上。
“我不喜欢他们的模样。”
五百年前，大唐有位道人这样说到，他是道门魁首的弟子，是不世出的天才。
但是第二天，道门没有了这个人，天下也没有了这个人。
二十年前，有人同样说了这样一句话，如今，他在天牢。
他叫吾道济。（ps:记住这个人，从这一章开始，我要飙车了。）
车轱辘滚动着碾过黄土地，石子从道路中间溜到两旁。
两个小孩的额头层层汗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发，很快便坚持不住了。
嘎达嘎达……
率先撑不住的是十堰。小小的女孩脑袋一点一点，在虚空中不断叩首。
扑通，一下，女孩倒地了。
陈兴手背一紧，坐在最后面车厢内的他没由来的心底涌出一股愤怒。
他也不知道这股怒火是冲着谁来的，他也清楚知道，此去不知是何处，便是自己的安稳都难以保障。但他仍旧能感受到一股无能为力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
同样快坚持不下去的十善看到右手边牵着的妹妹轰然倒下，眼孔骤缩再放，豁然大了一圈。
惊，恐，忧。
坚毅，决断。
稳。
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少年沉下身子，背起了累昏过去的妹妹，负担更重了，但脚步却并没有变得更慢。
因为如果再慢一点，他们可能就会离车队越来越远，直至没有跟上的希望了……
“嗯……”
陈兴心底一阵沉吟，不自觉回首看了一眼车队最前方的那对主仆。
两个小孩，怎么想都是跟着一队身家不菲的商户更容易活下去。
但他又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期望。
这个世道，哪里能够去要求别人如何哪般？
汗水，模糊了眼眶，让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泪水混合在汗水里面，让人分不真切，从眼角滑落的是泪还是汗。
滴答，滴答。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会不会有结果。
但他只是走着，一步一步，仿佛想要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寻找一线生机。
他不再回望来处，那来处遥远，那来处布满迷雾，从此不是他的来处。
他不知道，何处是他的去处，他只是走着，就像他从不知疲倦一样。
他的肩头越来越沉，他的胸口越来越闷。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的心依然跳动。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他的呼吸变得十分沉重。
他的筋骨发出微弱到刺耳的哀鸣。
他的力量越来越小，他的烛火开始于黑暗中缓缓点燃……
以身为烛，守护希望。
这片大地从来不缺少奇迹，也从不缺乏勇气。
所有总归有一个个传奇如同大日流星，谱写出无数的传奇。
咚！
一个小小的身子倒下了。
呲——！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前面，双目如电，冷面如剑。
左手横腰托起女童，右手横腰抱起男孩。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没有影响到两个孩子丝毫，陈兴将他俩放到了车厢上。
“王哥？您这是……”
驾车的孙六一惊，扭头看过来问道。
“两个好苗子，不收可惜了。”
陈兴双目毫无波动，安稳的将十善十堰放置到相对比较舒服的车厢里，离放的货物远一些，没有回头便做出了回答。
于是众人的车队短暂停了一下，刘二侍卫长快走几步到了车队前方。
帘子掀开，刘管家的脑袋探了出来。
“刘老，那两个孩子……”
“既然是王先生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是。”
刘二得了指令也不犹豫，往后面大吼一声，“继续赶路！”
便翻身上了马。
缰绳狠狠鞭打在马匹的皮背上，车队的速度加快了，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