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判案
却听判官继续喝道：“本判官看，这女子品行端庄，举止有礼，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难道是你冒充俊俏秀才，入梦迷惑杜丽娘？”
“我？我花神？迷惑这小丫头作甚！”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礼数什么的，也就顾不上了，开口怼道。
判官怒极反笑，说道：“你眨眼间便可幻化仟花佰草，你整日里陶醉在花酒之间，难道本判官不知晓？”
我听判官揶揄我日常的行为举止，一股邪气涌上心头，便道：“天下的花色花样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又不是让我拿来勾引小姑娘的！若说心思不纯，本花神在殿外时亲眼所见胡判官痴迷丽娘美色，目不能移，口不能言！哼！”
一句话甩出去，大殿死一般寂静。
就连我自己，也惴惴不安起来。这判官，毕竟是新官上任，是个怎样的性情还完全不知晓呢，这就得罪了……
哎，我这该死的、肆意的、泼天的直率啊……
胡判官边上伺候的小厮，这时颤巍巍发出了声音：“这位花神姐姐，我们判官新官上任，方才是小的撺掇大人纳了杜丽娘当后房夫人，这女子在枉死城三年无人搭理，小的便……动了邪念……”
“住口！”胡判官厉声喝道：“谁让你做劳什子解释！”
“我大人说了！这等下三滥犯天条的罪孽休得再提！当时便骂了小的。花神姐姐你休要污蔑我家大人！”这小厮拼死解释了一通，筛糠一样退下了。
我偷眼看去，却见那胡判官似乎冷静了下来，没再继续吹胡子瞪眼睛了。
可是……却取过了生死簿。边翻边冷冷说道：“也罢。本判官刚才判了四个男鬼，让他们托生莺、燕、蜂、蝶，凑了个花间四友，且把这女鬼也编入燕莺队，打发了去吧！”
什么？这，这结果可不是我花神想要的！
好神不吃眼前亏。
救人要紧！不！救鬼要紧！
杜丽娘这傻丫头我得救呀！哎！
于是，我只好软下身姿，深深行了一礼，柔声接话道：“哎呀，判官大人，小神方才言语冒犯，实属不该。请判官大人念在小神性格直爽、见识浅薄、礼数不全、举止无状、粗声大气……”
说着，我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看家本领，冲着判官的方向施施然撒了些许花粉，那自然是具有静心、迷幻、倦怠、头脑短路……之功效的。
果然，见堂上判官似乎忽然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问道：“小花神，本官不耐与你计较，你有何辩解之言，尽快说来。”
我赶紧答道：“这丫头因梦而亡，这罪过就像晓风残月，不着痕迹，无根无据，确实不好判罪。而且……”
说到此处，我忽然想起个救命的招儿，上前两步小声说道：“大人可熟知这丫头的父亲南安府太守杜宝么？”
判官双目一瞪，朗声回道：“不论其父何方神圣，本官判案只讲证据，不论人情关系！”
这就对了！
我接着禀道：“大人清正廉明，小神拜服。正因如此，小神才百般阻挠大人嘛。”
只见胡判官面露狐疑之色，我松了口气，可算暂时稳住了……
“大人，这南安府太守杜宝，为官清正，今因百姓爱戴，皇帝赏识，升至淮扬总制之职。杜大人整日忙于国事，膝下仅有此一女。如今我朝安危动荡，杜大人更是亲赴边关，无暇顾及家眷老小……胡大人，您看呀，这是否能换得对这丫头的从轻发落呢……”
胡判官沉默半晌，看了看跪在殿中柔弱无骨的女子，再加上中了那花粉药效，一时有些迷糊，推说：“也罢，看在杜宝大人乃忠义之士，此案待商议后再行议处！”
说罢便要退堂。
我见状心中一急，正待说话，却见杜丽娘此时挣扎着跪起，略微犹豫了一下，磕头泣道：
“大人，可否为小女查一查姻缘簿，看看小女是否有命中的姻缘，看看小女的丈夫，是姓柳还是姓梅？”
我也接话道：“大人，既然丽娘阳寿未尽，一梦而死又过于蹊跷，那大人查查，兴许能查出些眉目呢？”
胡判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丽娘。伸手取过姻缘簿。不看则已，这一看，那花粉的药效都无用了。判官抬眼又看了看我，深深蹙眉，招手说：“花神前来。”
边说边用手指着那一页册子，我定睛一看，心中乐开了花——乖乖，这果然和孟婆以前讲给我的八卦没有一点差池呢。
姻缘簿上明明白白记着“柳梦梅，乃新科状元也。妻杜丽娘，前系幽欢，后成明配。相会在红梅观中。不可泄漏。”
看来，孟婆这女人，八卦来源很靠谱嘛，以后可得多聊聊……
况且，这杜丽娘就要还魂，接下来在人世间的八卦，这孟婆还等着我讲与她听呢！
正当我陷入与闺蜜互动的畅享之中，只听判官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杜丽娘，本官今日放你离开枉死城，随风游戏，去寻找与你梦中幽会的书生吧。”
看向判官，我花神竟然发现了这胡判官的侠骨柔情之态。
“小女谢谢大人，谢谢花神！”
杜丽娘飘身而起，急切切直奔后花园方向去了……
我则仍暗自感慨这粗枝大叶形态粗犷的胡判官，竟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他居然又絮絮叨叨安排起来：
“这杜丽娘阳寿还在，花神啊，你给她引引路，护着她的肉身别损坏了，不可风吹日晒，一路上免了令勾牌，带上通行证……方才那花间四友归你差遣……”
我听得呆了，方才那个急言令色凶巴巴的判官……怎么就忽然这么细腻又体贴？是体恤丽娘的委屈，还是唏嘘这跨越了两界的情缘？
“好的呀，判官大人，您真是清正廉明、重情重义、细腻多情……”
也不知是出于感动，亦或是讨好，本花神哔哔叭叭奉承了许久，一抬头忽见这胡判官两眼直视着丽娘离开的方向，正自喃喃自语：“……只等破棺星圆梦那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