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听墙角
年岁岁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感觉到搂住她腰间的手正一点点收紧。
十一公主嗑着瓜子,饶有兴致看她。
打断余随之注视的是一连串的鼓掌声。
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年岁岁回眸,只见一个身穿铠甲,头戴玉冠的女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她长得并不惊艳,但她眼中的坚毅果敢却让人过目难忘。
她单膝跪在大殿之上,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
“苏雪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她低着头,她的脸年岁岁看不真切。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从年岁岁的脸上转移到苏雪的身上。
除了江知鹤。
他薄唇轻抿,脸色比寒冬还要冷上不少。
他看年岁岁的眼神好像无数箭矢齐发,毫不留情往她腰间射去。
出于本能。
年岁岁握住余随之的手,强行把他的手掰开。
江知鹤的脸色不知为何好像又难看了几分。
偏生余随之还低头满眼关切问她:“姑娘可是受惊了?”
是的,她很受惊。
年岁岁见他把放在她腰间的手放下,她默默重新戴好面纱。
她正打算退回至江知鹤身后,不曾想苏雪朝她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年岁岁的身上上下打量。
年岁岁明明浑身紧张,却还要装作镇定直起身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明明她上前表演剑舞都不害怕。
年岁岁将视线落在了江知鹤身上。
这回他并没有看她。
他看着苏雪。
眼中满是欣赏与想念。
苏雪笑起来很爽朗,一点都不像这京城中的女子一般拘谨。
她冲年岁岁抱拳,接着又对陛下作揖。
“也不知道是京城哪个府上的小姐,舞剑能有如此力道,属实不易。”
替年岁岁回话的是江淮安。
他一看见苏雪到来便立刻起身走至她身边,带她落座。
“哪里是什么小姐,不过是七皇兄府上的丫鬟。”
苏雪看看年岁岁,又转头看看江知鹤。
江淮安见状又补充道:“她不过是学你舞剑罢了,和你可比不了。”
年岁岁低着的头站在一边。
她知道江淮安不喜欢她,她身份低微,现在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她一条贱命苟延残喘到现在也不容易,她不可能上去找死。
她忍了。
苏雪坐在江知鹤的身侧,而年岁岁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她看着他们两人亲密攀谈。
江知鹤的脸上居然有浅浅的笑意。
绿衣担忧地看着年岁岁。
“岁岁,你还好吧?”
绿衣这话一出,江知鹤则是举起自己手中的杯盏敬了苏雪一杯酒。
他故意当着年岁岁的面亲昵喊着苏雪的小名。
“阿雪,你我多年未见,这些年你还好吗?”
在他没开口之前,年岁岁可以很坦然回复绿衣。
她好得很。
可是他这话,让她心口发酸。
她看着苏雪那张脸。
平平无奇。
多看几眼,又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些许是年岁岁的动作太明目张胆。
绿衣示意她要收敛一下。
可她还在想江知鹤刚才的话,并没有注意到绿衣眼中的担忧。
“我在看苏将军。”
“我知道,你看苏将军干啥,余莲漪又要跳舞了,你不看看吗?”
年岁岁往中央瞅了瞅。
只见余莲漪提着裙摆起身。
坐在对面的余随之以为年岁岁是在看他。
他冲她微笑。
年岁岁慌忙低头。
余随之见她含羞露怯的模样,他自顾自说道:
“莲漪,我见那日北川王府上的丫鬟并不像你口中说的那样心机深沉,反而有些胆小拘谨。”
他见自家妹妹没有回话,他一抬头就看见余莲漪那张差点被气扭曲了的脸。
她轻微跺脚警告道:“我可是你妹妹,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你没看见她刚才把我的风头都抢了吗!”
余随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他赶忙安抚:“莲漪莫要担心,你的舞技名动京城,怎么会被他人抢了风头。”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往北川王所在的方向瞄去。
年岁岁低头不为别的,单纯不想和他对视。
从她短暂的接触来看。
余随之这人和余莲漪不一样。
他……心思单纯。
她要是回到余府,若是能和他交好,在余府里的日子想必也能轻松一些。
绿衣见年岁岁走神,她以为是雪姐姐回来了,岁岁看见北川王旧人心中难免难过。
年岁岁是难过,但不是因为苏雪回来了。
绿衣伸手悄悄捏了捏年岁岁的手心,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年岁岁摇摇头,朝着苏雪坐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绿衣你看见没。”
绿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苏雪身上未来得及脱下的铁甲晃得她眼花。
“我以后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啊?”
绿衣等了半天等来年岁岁这么一句话。
她好像有些措手不及,反问的语气都比平时大了些。
她慌忙捂住嘴,紧接着小声问道:“啥?岁岁你在说什么?”
年岁岁斩钉截铁再次说道:“我以后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以前她被阿娘毒打的时候,她就想过,要是她有力气就好了。
她能反抗就好了。
她能保护自己就好了。
年岁岁看着台中央舞姿翩翩的余莲漪。
她身形瘦弱,可她有父母兄弟撑腰。
但是她没有。
她每天想的都是,她要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她要是能像苏雪一样,拿得起刀枪,上得了战场,她不信还有人敢肆意欺辱她。
她不信她还能被人用几两银子买去供人玩弄。
要是她是苏雪。
小七爷也不会死。
年岁岁想起小七爷,眼神中难免落寞。
绿衣却觉得年岁岁是受了刺激。
年岁岁知道她在所有人的眼中,不过是苏雪的替代品。
也许江知鹤也是如此看她。
可是她根本连苏雪是谁都不知道。
今日一见,苏雪和她这种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毫不相干。
年岁岁之前之所以央求江知鹤教她些剑法,不过是因为她想有点自保的手段。
她希望到时候她手中的剑可以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要不你去替王爷拿件披风来,夜里凉,别把王爷凉着了。”
绿衣的话打断年岁岁的思路。
年岁岁刚想摇头。
绿衣用唇语对她说道:“散散心。”
她为何要散心?
她好着呢。
年岁岁不解看着绿衣。
绿衣指了指她的衣袖,接着又指了指年岁岁。
年岁岁低头一看。
原来是她不小心把她的袖子扯开裂了。
真的是,这布料一点也不结实。
年岁岁点点头,朝江知鹤请示。
他正和苏雪把酒言欢。
好不快活。
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划拉一声。
年岁岁见他们朝自己看来,她笑得尴尬。
“打扰了王爷雅兴。”
她刚才看王爷嘴角带笑,下手稍微重了点。
她将手里的碎布举到王爷的面前。
他看着年岁岁袖子下方空空荡荡。
震惊到无法言语。
“我去换件衣服。”
等年岁岁走出殿门,她才想起绿衣当时不是这般同她说的。
她好像又恃宠而骄了。
她走在皇宫庭院里。
一脚把路上的石子踢飞。
也罢。
正主都回来了,她这冒牌货能恃宠而骄的日子不多了。
能用一次是一次。
年岁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理智会突然离家出走。
她又不喜欢王爷,又不能是见到苏雪她心中酸涩。
年岁岁捏着袖子漫无目的走着。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
她猛然拍了拍脑袋。
“我不会真的喜欢上王爷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
年岁岁努力回想和江知鹤相遇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整个人凶神恶煞,每天都板着张脸,活像大家都欠了他万贯银两。
他是欠了她百两黄金。
年岁岁一想到自己那张银票,她就心肝脾肺疼。
可是他虽然活像个阎罗。
但是对她还是很耐心的。
她对他干了那种事情,他都没有送她去见真阎王。
可见她在他心中还是不同的。
当年岁岁想到这里。
她坐在湖边的亭子里。
整个人恨不得瘫软在长椅上。
她靠着栏杆,长长叹了一口气。
“完了。”
她好像真的坠入爱河了。
不对,是深渊。
她的理智已经不属于她了。
但凡她的头脑清楚一点,她都想不到这么离谱的想法。
年岁岁想着想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
她咬上一口,又酸又苦的汁水瞬间流进她的嘴里。
她的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此刻年岁岁什么也顾不上了,皱眉低头看着手里的果子。
居然是青的!
江知鹤进宫的时候,塞进她手里的居然是一个青涩的果子!
他是不是在报复她之前在乡野山间时曾给他吃酸果子逗他玩。
当时她也没想过他是王爷啊。
她要知道他的身份,借她九个胆。
她还敢。
亏得她进宫时还感动了一下。
感动早了。
年岁岁看着手里的酸果子,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莲漪的舞跳的这般好,那些公子皇孙却偏偏议论那个北川王府的小丫鬟。”
“好像叫什么岁岁。”
“对对对,我记得叫年岁岁,我听说刚才冯大人的儿子还想将她娶回家当小妾呢。”
年岁岁听见是有关自己的八卦,她立马来了精神。
她坐直身子,想听得真切些。
她坐在亭子里,整个人被花草挡住。
交谈之人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外人,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余莲漪的冷哼当即传入年岁岁的耳中。
“年岁岁就是北川王府的一个丫鬟,她有什么资格当冯大人之子的小妾,我看当个通房的还差不多。”
年岁岁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余莲漪整日只知道说她身份是如何如何低微。
可是她余莲漪的身份不也是捡来的。
不过她们的话还是让年岁岁的心渐渐揪起来。
她是被卖过一次的人了。
今日大出风头,实在是没有想到最后面纱会掉落。
冯公子求娶,若是江知鹤拿她做人情。
她也没有资格拒绝。
年岁岁正想着,便听见同行的小姐发问。
“今日这风头都让她一个丫鬟出了,你们没见北川王看冯公子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活剥了。”
“活剥什么!谁说王爷喜欢那个贱婢的!”
谁知余莲漪突然柳眉倒竖,她怒斥着说话的女眷。
被训斥的人赶忙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余小姐莫要生气,我们没说王爷会喜欢那个贱婢,不过是个奴婢而已,王爷是什么身份,怎么是她可以配得上的!”
她们说话时年岁岁一直低着头。
其实有那么一刻,年岁岁觉得她们口中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也许她真的是余府失散多年的女儿。
可她自幼在乡野长大。
和锦衣玉食的北川王。
属实不太相配。
年岁岁正想着,又听她们低声道。
“莲漪你若是当真不喜欢那个贱婢,随便寻个由头将人处置了便是。”
“你当以为是我不想,她现在在北川王府,北川王殿下的人是我能随便处置的吗?”
“可你不是和北川王青梅竹马多年,怎的他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吗?”
年岁岁透过树叶缝隙看去。
只见余莲漪的脸色难看得很。
她死死拽着手中的帕子。
半晌才道:“我自然是和王爷感情亲厚,但是王爷日理万机,我怎好用这种小事去劳烦他。”
年岁岁轻微挑眉。
她不信她会就此收手。
果不其然。
“莲漪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后院的肮脏手段,王爷又怎会知晓。”
有时候年岁岁觉得有的人光是活在这世上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她躲在角落里听着她们是如何谋划将她除掉。
她们口中的她,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成了一个物品,一个泄愤的工具。
年岁岁不想再在此地逗留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了。
她要给王爷去取披风来。
她怕自己再留下去,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直到余莲漪突然说起了小七爷的死。
“这年岁岁我之前是见过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她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和人厮混?就这种品行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对啊,冯公子要是知道估计也不会想娶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小妾,这不辱没了冯氏门楣!”
年岁岁想到了那日她和小七爷偶然遇见了余莲漪,小七爷还顺走了她的荷包。
她依稀记得荷包中还有一条绣着余莲漪名字的手帕。
和余莲漪现在拿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余莲漪既然要辱没她的名声,那她定然是也不会让她好过。
“那个男人后来呢?”
“后来满身是伤被扔进了乱葬岗。”
年岁岁闻言猛然站起身。
她浑身颤抖,双目通红,死死咬着嘴唇。
余莲漪还在捂嘴轻笑。
“这自然是我的手笔,没有人能在得罪我余莲漪后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