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偶遇
李荀并没有陪同林九天一起去拜访裴行之，只是告知了地址，给他安排了两个小厮陪同，因为他还得留下来，去给济世斋的林四海通风报信。
哪知林四海听了根本不为所动，随口说了一句，“你安心准备晚宴吧，他的事你就别管了，以后及时跟我汇报就是。”
李荀有些不明白，怎么一贯沉稳的老爷也由着这新出现的少爷胡来了，难道是为了弥补这些年的愧疚？这么一想，倒是能说得通，也便不再纠结，安心去准备晚宴食材。
林九天在小厮的带领下，差不多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才来到李荀交代的地点。
此处算是北街的最深处了，此处虽算不上什么高门大院，但也颇有几分书香之气，因为门内传出的尽是朗朗书声。
然而任凭小厮怎么敲门，得到的都是谢绝拜访。
林九天感到有些头疼之际，一辆香车缓缓停在门前，他搓了搓冰冷的手，打算亲自敲门，却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谢韫儿，他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谢韫儿也是一脸惊讶，“呀？这不是林公子吗？你是何时来的南州府？”
林九天一本正经的转移着话题，“谢小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好不坏吧，你也是来见裴老的吗？”
林九天点点头，“如你所见，被谢绝入内了。”
谢韫儿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裴老就是这样，若非是他的好友或学生，常人可是很难入他眼的，好在今日你遇到了我，我带你去见他便是。”
林九天拱拱手道，“那便谢过谢小姐了。”
有着谢韫儿作保，林九天顺利进入这所宅院的大门。
裴行之得知谢韫儿来访，也是温茶以待，他虽不喜南州府尹这种官僚，但对其女倒还是颇有几分欣赏，若非不能招收女学生，谢韫儿恐怕早就被他收在门下。
谢韫儿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人未至，声先达，“老师，韫儿又来叨扰你啦！”
林九天紧随其后，跟着谢韫儿进入一处偏厅，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一位鹤发老者，光是肉眼看的话，比之林山河还要苍老几分，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精神矍铄，满脸红光的坐在一方竹台前，手里端着一壶茶水，将其放在明晃晃的炭火之上，抬头瞟了一眼，看到林九天后，有些愠怒道，“韫儿啊，怎么还带着生人来了？”
谢韫儿急忙上前，接过裴行之手上的茶壶，有些撒娇似的说道，“哎呀老师，林公子是我朋友，才学可远在我之上，若您能收他做学生，定不负你所望，不信你大可以考考他。”
林九天有些诧异，在外人面前一副清冷之相的谢韫儿，竟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只是这传言之中的老学究，未免有些太目中无人了。
裴行之轻抚白须，有些疼爱的看着谢韫儿，“韫儿啊，最近这南州府鱼龙混杂，多少学子翘首以盼，就为了那一纸荐书，你可得注意些，小心别被人蛊惑。”
谢韫儿不好意思的看了下林九天，急忙替他开脱道，“老师，我虽与林公子只有数面之缘，但他当真不是那种人。”
裴行之这才拿正眼瞧了瞧林九天，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说道，“你与韫儿虽是相识之人，但我这破落之地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来学东西的，你若是没几分真本事，还是趁早离去的好，况且此时并非我招收弟子之时，还是先回家多学两日，开春之后再来。“
林九天暗暗发笑，这老头未免也太过自大了吧，若是这武朝的文学大家都是如此，那还学个什么劲，干脆立个像供着算了。
他不动声色的怼了回去，“裴老先生，您这可就有些误会了，我与谢小姐并非好友，我也不是来拜您为师的，只是谢小姐心善，不忍我在门外受冻，这才将我带了进来。”
裴行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是他第一次听闻有人不想拜他为师，也是他第一次被人呛。
“哦？既不是求学，那便是江湖客了？老朽这里可不曾准备你的茶水。”
谢韫儿有些心急，想解释些什么，但林九天直接将话接了过去。
他微微一笑，不再像之前那样礼貌，“老先生，你又猜错了，我既不是什么江湖中人，也不是什么求学书生。”
裴行之本就是个老学究，老顽固，被林九天戏耍几番，也生了几丝火气，“那你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倘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老朽就权当是替人教育子女。”
林九天有些乐了，不再讲情面，“老头，你既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我不妨互出几道题目，你若是答得上来，我便随你处置，反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裴行之哪受过此等不屑，不顾谢韫儿的劝阻，当即便立下规矩。
“年轻人，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否则即便你是韫儿的朋友……”
林九天直接打断道，“放心吧老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一番话差点没将裴行之气得背过气去，谢韫儿也有些无奈，不过事已至此，她居然还隐隐有几分期待。
林九天自顾自倒了杯茶，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虽然老头你不爱幼，但我还是敬重老前辈的，您不妨先出题。”
裴行之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世人皆知《圣言论》、《圣行论》，不知你有何高见？”
林九天毫不思索，脱口而出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圣人秉持天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知行合一，才有圣言圣行现世，若都如老先生一般闭门造车，则与那圈中之豚，有之何异？”
裴行之与谢韫儿尽皆呆立当场，裴行之吃惊的并不是这少年把他比作猪，而是那几句振聋发聩的见解，简洁明了，却又将圣人之所以为圣人的原因一语道出。
谢韫儿吃惊的是林九天比她想象的还要惊才绝艳，不由眼冒金星，一脸崇拜。
林九天则喝了一口热茶，脸上丝毫不露任何表情，其实心中暗爽，让你装，我泱泱华夏五千年的底蕴，还斗不过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裴行之久久无言，甚至还沉浸在那几句话里，眼神恍惚。
林九天可没工夫跟他耗，继续说道，“老先生问完了，可该轮到我问了？”
裴行之这才回过神来，木讷的点了点头。
“裴老先生，不知你觉得韫儿谢小姐如何？”
裴行之和谢韫儿皆是一愣，脑中不由冒出同一个想法，这算是什么问题？
但裴行之不信，能说出那番话的人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必然有其深意，也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韫儿自是极好的，一身才华，并不在我所有弟子之下，也就是女儿身，不然南州府这偏隅之地，必然能有她一席之地。”
“即使如此，老先生何不将她收为弟子，传道授业呢？”
裴行之显然没有转过弯来，“世人皆知，相夫教子才是女子本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招收女学生的先例。”
谢韫儿虽然很想被裴老收为学生，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不禁落寞开口道，“林公子，女子无才便是德，韫儿生在官宦之家，能有识字读书的机会，便已是莫大的荣幸了，怎敢奢求太多。“
林九天盯着二人，呵呵一笑，“武朝律法，可有不让招收女学生这一条？”
二人摇了摇头，表示未有此法。
“既然不犯法，无非就是冒这天下之大不韪罢了，有何不敢收的？难不成裴老先生还怕受人攻讦，辱没你这名师之名？”
林九天步步紧逼，他早就看出了谢韫儿想拜师的意图，此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这裴老头。
裴行之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林小友，若这便是你的条件，还请换一个，虽不知小友是何目的，但老朽本就是行将就木，不想再蹚这趟浑水。”
谢韫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落寞，林九天眼见事情没成，原本想要一纸荐书的事情也不提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做为好，否则就他这暴脾气，不知能得罪多少人。
于是他不再纠缠，起身告辞，但还是装着表达了一些歉意，因为他不想随随便便就得罪一个文学泰斗，简直就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裴老，先前是学生莽撞，若有冒犯，还望裴老海涵，今日讨了裴老一杯茶，明日我让人给裴老送上一罐好茶，权当是赔罪了，我父亲还在家中等我用膳，就不叨扰了。”
林九天说罢，便不顾二人的神色，缓缓退出了偏厅，叫上随行小厮后，出了这裴府大门，一路往回赶。
倒是柳南青没多久追上了他，递给他一封荐书，“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这个，所以我给你讨来了，你高中之后，可一定记得请我喝酒！”
林九天看着这个满手被冻得通红的女子，将心中那丝感动压了下去，半开玩笑的说道，“谢小姐，这怎么好意思，不过你别气馁，再努努力，以后等我功成名就了，我收你当学生，到时候你只管伺候好为师，为师带你走遍三川五湖，领略这人间不世风光。”
谢韫儿重点没抓住多少，脑中尽是伺候二字，不由得双脸一红，逃也似的上了自家马车，疾驰而去，徒留林九天一人站在雪地里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