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途遇险
武文十六年,宗师令重出武朝,打破了南境数十载安宁。
南州边陲,阴山县通往长林郡的林荫大道之上,缓缓出现了三个身影,一老一少一老驴。
少年走在最前方,约莫十五六岁,身着素袍厚袄,脚踩兽皮棉靴,蓬头垢发,双眼无神,活脱脱一副难民扮相。
老驴夹在二人中间,驮着重重地行囊,时不时“欧啊”几声表示抗议。
老头则走在最后,身形佝偻,脸上皱纹犹如刀刻斧凿,头发胡子尽皆灰白,厚袄棉靴之下,走路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一般。
若是有人认出二人,必然会大为震惊,因为这二人正是当年盛极一时的长林侯府旧人,柱国侯林山河,以及他孙子林九天。
这祖孙二人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于长林匪乱,此刻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南州府境内,定然是有所图谋,只不过如今的武朝物是人非,林山河早已没了从前的半分模样,更别提当初还在襁褓之中的林九天,更是无人能识。
祖孙二人一路无言,闷头埋头赶路之际,忽听得前头不远处传来一阵咆哮之声。
“废物,养你何用?今日若不能护得小女周全,我便扒了你的皮!”
林九天蓦然抬头,远远便瞥见几辆马车横在道路中间,一个约莫四十来岁,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对着跪在路中间的一位老者破口大骂。
除却那辆较大的马车之外,其它马车全都透着一股股阴冷的寒意,尤其是那辆最不起眼的马车。
林九天察觉到一丝危险,紧了紧挂在胸前的黑石,朝身后的林山河低声告诫了一句,“老头,今日你可别再多管闲事。”
醉意朦胧的林山河根本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便胡乱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缓缓穿行而过,哪曾想林山河竟借着酒劲朝那辆较大的马车观望了一眼,接着便轻声嘀咕了一句,“咦?莫非是落日红……”
话音刚落,林九天就暗道一声糟糕,但却为时已晚。
那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隐隐听到‘落日’二字,脸色瞬间由怒转阴,轻喝了一句,“二位留步!”
霎时间,周围的马车之上便跳下来七八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将祖孙二人团团围住。
林九天心中暗忖,“这些人一看便不是普通家仆,十有八九是这中年男子豢养的武丁!今日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不能善了……”
林山河被这场面一震,也是酒醒了大半,知道祸由他生,一脸的惊慌失措。
那中年男子满脸阴沉地朝着祖孙二人走来,开口便带着一股寒意。
“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提到了落日,这天色阴沉,若说下雪倒还有几分道理,这落日从何而来?恕柳某愚钝,还望二位指点迷津。”
林九天正低头犹疑,林山河却立马拍了拍胸口,假装心有余悸地说道,“诶呀,我等贱民无意,竟冲撞了贵人,适才是老头我醉酒误言,信口胡诌,还望贵人勿怪。”
“果真如此?”中年男子稍有迟疑,但眼中寒意未减,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番说辞。
“果真果真。”林山河一脸谄媚。
中年男子瞬间变脸,高声怒喝道,“可我分明听见你口中所提乃‘落日红’,为何狡辩?说,你们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气氛顷刻之间便剑拔弩张,林山河急忙开口求饶。
“贵人且慢,可否听我一言,我祖孙二人不过是逃难至此的贱民,你说的那什么‘落日红’,当真是闻所未闻啊!”
言语间,林九天已经偷偷将手伸进怀中,捏住一包他自己研制的独门迷药——蚀骨软筋散,准备放手一搏。
中年男子又岂是泛泛之辈,原本他只是想诈一诈这二人,没想到情急之下,竟吐露出‘落日红’一事。
他心中思忖,“糟了,此事被外人所知可怎么得了?为今之计,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要怪便只能怪你祖孙二人命该如此!”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右手一挥,便要将这一老一少斩于驴前。
千钧一发之际,马车之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娇嗔。
林九天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尊驾暂且息怒,反正我二人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妨让我为马车中人瞧上一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何?”
他蓦然抬头,蓬头垢面之下,一双明眸,寒光四射,两叶弯眉,形似剑柳,虽立于危墙之下,但却一脸云淡风轻。
中年男子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丝毫不起眼的少年,竟让他有些微微失神,即便刀斧加身,这少年也是一脸从容,反倒让他有几分拿捏不准。
“这二人莫不是扮猪吃虎?还是早有图谋?”他心中思量,有些投鼠忌器。
殊不知他短暂失神的瞬间,气势便弱上一筹。
虽然他眼中杀意虽然未减,但也不免生出一丝疑惑,“哦,你这少年竟是郎中?”
林九天眼见计划奏效,便开始信口胡诌。
“适才只是匆匆一瞥,我祖父便能一眼瞧出马车中人的问题所在,此间山水穷途,若再寻不到良医,必是命不久矣,尊驾不妨让我祖孙二人一试,权当死马作活马医,况且我二人不过是贱命两条,又岂能有马车中人金贵?您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中年男子眼中闪过几丝惧意,还带着几分惊诧。
这少年临危不惧,言语间宠辱不惊,绝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三言两语便拿捏住他的死穴。
不止是他,一旁的林山河也是满脸惊色,怎么自己孙子突然就抢了自己风头,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以前无非也就是感受不到半点祖孙间的亲情,现在还平添了几丝陌生。
因为在他林山河的记忆里,这臭小子哪次有危险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今日却一改常态,变得高深莫测,游刃有余,真是活见鬼了。
中年男子左右为难,若是平常,他早就手起刀落,这野外无非也就多了两条孤魂,只是这马车中人对他而言,远远不止是他闺女这么简单。
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拦截天医,因为只有天医,才是他闺女最后的希望,如今有人不明不白地送上门,反倒让他左右为难。
林九天仿佛看穿了中年男子的为难,毫不犹豫地加了一把火。
“鄙人林九天,天山之上一游医,这是我祖父,林不医。”说罢指了指了指老驴旁还有几分迷糊的林山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山河听到此话,剩下的几分酒意荡然无存,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到林九天承认是他孙子,十几年的等待,总算是苦尽甘来,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也只能按捺住心底的激动,任由事态发展。
中年男子听罢,脸上更是红光渐显,双手抱拳,声音隐隐发颤,“敢问二位……二位高人可是从域外天山而来?“
林九天将手从怀中抽出,轻轻拨开悬在头顶的寒刀,微微一笑道,“正是。”
中年男子略微迟疑了片刻,便大手一挥,围在祖孙二人周围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重新回到了周围的马车之上。
此时的他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微微朝祖孙二人拱了拱手,“鄙人柳三千,这位少侠莫非就是天医?”
“非也非也,世上哪有什么天医,治病救人,拯救苍生,皆乃吾辈游医祖训。”
林九天应对自如,侃侃而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这柳三千,有些关心则乱,倒是好糊弄。
柳三千心中暗想,“这二人究竟是不是域外天医?若是天医,又为何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天医,又是如何一眼看穿小姐身中‘落日红’?”
但时不待人,马车之上的娇嗔之声愈来愈频,而他脸上的挣扎之色也是愈来愈浓,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辆最不起眼的马车,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林九天自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因为那辆最不起眼的马车内,流露出的寒意最为渗人,仿佛给这初冬的枯树,铺上了一层寒霜。
若他所料不错,那人断然超越了普通高手的范畴,同时也是这一行人的话事人,只是此刻他根本雷打不动,全都交由这柳三千决断。
柳三千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此,便麻烦少侠出手,马车中人,乃柳某小女,身中……身患顽疾多年,方才是我多有顾虑,还请二位勿怪。”
林九天也是舒了一口气,好歹算是拖延了一阵,但这并非他本意,他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中了这传说的奇毒,说不定以后还能利用一下。
他大方的摆了摆手,“不碍事,不妨先瞧一瞧病人。”
“林少侠,请!”
随着柳三千的话音落下,林九天便闲庭信步地走向了那辆充满娇嗔之声的马车,林山河不放心他独自一人,也将老驴丢在一旁,默默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