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七日铸造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中，傅丞翊一边敷衍点头附和李美禾和傅守恒的安慰，一边径直走向床边，随即连鞋履都未曾脱下便仰躺而上。他将胳膊枕在脖颈下，双眼迷茫的望着屋顶发呆。脑海中回想起先前铁匠高天明一个劲儿的游说他跟其学打铁，且言学的又不止是打铁。
傅丞翊稍稍翻了下身，他侧躺着看向墙檐，又想起石碑坊和巷子口凭空出现的应如是，种种经历让他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可李美禾和傅守恒又不止一遍说他因为吸入沼气导致记忆出现错乱，此方天地不是梦。
“我一时也不知该信谁了”傅丞翊喃喃道，“可爹娘总归不会骗我的。”
傅丞翊正顾自猜思着，院中便响起了傅守恒和旁人的交谈声。
“高兄！今日如何有空来我家啊？莫不是你那铺子中的箭簇又卖不出去了？”
“傅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哥俩之间除了生意，难不成就没别的了？”
傅丞翊直接起身，他一步踏至窗边，借着那支起的窗棱朝外面看去，只见高天明正站在院中和傅守恒有说有笑。
“高天明？”傅丞翊脸上涌起一抹疑色，“他来做什么？”
两人在院中交谈片刻，傅守恒便当即将高天明迎进了房中。傅丞翊迅即从窗边移步至门前，看到高天明后，不等傅守恒吩咐便朝其笑道：“高掌柜，好久不见。”
高天明看了傅丞翊一眼，他笑着摆摆手，随即坐在了凳子上。
李美禾为两人沏好一壶茶后便穿上围裙去旁屋中做她的针线活儿去了，而屋中就剩下了傅守恒三人。傅丞翊在接到傅守恒递来的一个眼色后，赶忙上前为高天明和傅守恒拱敬斟茶。
高天明单指在桌上叩响后拿起茶盏小饮一口后赞声道：“好茶。”
哪知傅守恒闻言却是摆手笑道：“贫苦人家哪里有什么好茶，高兄凑合着喝便是。”
傅守恒也是饮罢一口茶后疑声朝高天明问道：“还不知高兄今日登门，所为何故啊？”
高天明看向傅丞翊，而傅丞翊也是正满脸疑色的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又双双迅即移开。高天明轻咳一声后，便向傅守恒解释起自己今日到访的缘故。
据其所言，他的铁匠铺近日接下官府大单，要铸造几千个箭簇。凭其一人之力怕是无法如期交付，恰巧那日傅丞翊去往他的铺子求购箭簇，他当时便看傅丞翊身手灵活，有眼力见，是个打铁铸箭簇的好苗子。于是便来家中询问傅丞翊可否愿意同他铸造箭簇。
许是怕傅守恒不允，高天明又言仅需借他七日，届时便放他归家。且他知晓傅丞翊在云梦真书院读书，可眼下那教书先生身死，上头另寻的先生亦不知何时才能到，这闲暇的时光学一门手艺也是极好的。他还许诺，每日给傅丞翊五两白银当作报酬，并非白白用他。
傅守恒在听罢高天明一席话后陷入沉思，他思索许久后方才抬头看向高天明道：“报酬不报酬的都不打紧，跟你学习打铁铸箭簇也算作一门手艺，只是此事你还需询问丞翊的意见。”
高天明扫了傅守恒一眼后仰头一笑道：“哈哈哈，你是他的父亲，你若是同意，他作为儿子的还能说个不字？”
但是傅守恒却是顾自摇摇头，他正色道：“我儿自出生至今，十九载间我从未秉持父亲这一身份强压他，他的喜好我从不过问，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傅守恒的话尽数落在傅丞翊耳中，他不由得心中流淌过一丝暖流，未等傅守恒开口询问，傅丞翊便上前一步道：“父亲，我可以给高掌柜帮忙，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高掌柜一个问题。”
高天明此时正沉浸在傅守恒刚才那番话中出神，此时听得傅丞翊这句话，他回过神来点头道：“你问。”
“敢问高掌柜，云梦镇如我父亲这般的猎户不到十家，便是这些人加一起每日也不过需百支箭簇，官府铸造几千支箭簇要如何使用？”
高天明端起桌上茶盏把弄着，他叹口气道：“最近不太平，官府铸造箭簇是为了拿来抵御外敌使用。”
傅丞翊再追问那外敌是谁，岂料高天明却是摇头正色道：“我们不过寻常百姓，家国大事怎敢过问？既然上头有令，且不少咱们的银子，咱们只管造便是，官府的人说此事不可声张，我告诉你也是让你安心随我学打铁。”
高天明的话并未让傅丞翊信服，因为他看出高天明在说谎。他虽然神闲气定，但眼神躲闪，底气不足，都是强装出来的。傅丞翊自然未拆穿他，他倒是想知道高天明数次三番游说不成眼下还亲自登门也要让他学打铁到底在图谋个什么。
待傅丞翊一口答应高天明并朝其允诺明日一早便去往镇子西头铁匠铺找他后，高天明肉眼可见的喜笑颜开，他直接起身以不再过多叨扰为由离开了傅丞翊家中。和傅守恒一同将其送至院外，傅丞翊这才听到傅守恒长叹一声。
傅守恒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他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跟着他学打铁？”
没成想傅丞翊却是有些会错意，他笑道：“父亲放心，不过是七日而已，孩儿既学到了手艺还赚到了银两补贴家用。不过还请父亲放心，孩儿并不会以此谋生，待秋闱开始后孩儿定会考出个好功名！”
无论是傅守恒还是李美禾，一直以来都在暗戳戳告诉他在镇中书院好生读书以后考取功名顺遂一生，即便考不中那就如他们般做个寻常百姓，平凡却也能衣食无忧。傅丞翊如何不明白双亲的心思，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无论是官帽加身亦或是一介农夫，他们终归是希望他能一生顺遂，喜乐无忧罢了。
可反观傅守恒却并未因傅丞翊这番顾自表态的话而开心，他脸上闪出一抹惆怅，随即甩开傅丞翊率先朝屋中走去。饶是自诩最懂他心思的傅丞翊一时也有些懵了，他挠挠头，低声喃喃道：“难不成我哪句话说错了？”
翌日，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傅丞翊便早早起床洗漱，待换好一身平时干活方才穿的黑色布衣，他并未向尚在梦乡的李美禾和傅守恒言语便离开家中去往了镇子西头铁匠铺。
推开那栅栏大门后再度轻轻合上，仰头望了眼天色后，傅丞翊便朝着镇西缓步而去了。
他的身影在门前消失不久，李美禾和傅守恒便双双出现在院中。两人对视一眼后，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担忧，沉默良久后，傅守恒率先开口道：“原以为诓骗他便能使其避开灾祸，可现在看来”
李美禾低下头，她双手不住的搓弄着自己的衣角：“我们只是他的臆象，便是他如我们所愿做个寻常人，可这方天地早晚都会坍塌，我们本就无法陪他长久”
此时天上忽而开始有阴云攒聚，傅守恒眼疾手快，他伸出手挡在李美禾嘴唇上，随即拉着她快步进了房中。
待两人进入房中，除去某处不时传来的鸡鸣外 狗叫声，院中再无了人言语。而那天上的阴云继而缓缓散去，不久，一轮燃烧正旺的红日从东方挣扎着出现，似乎将天边烫出个巨大的窟窿。
云梦镇街道上开始有摊贩吆喝叫嚷，傅丞翊走在街中，似乎他沉浸在这安逸的景象中，满脸的陶醉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