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尘埃落定
古往今来，芸芸众生凡有所学，皆有所求，但求所成，尤是崇文尚武者。
以文证道，集百家气运，泼墨中弄风戏雨，挥毫间作怀古江山，是多少文人追逐一生的梦。可百余年来，这片崇文大家辈出的土地上，也仅有南海游蛟阁、北阳落雪楼的二位能至此境。
传说中，这二位曾相约牛虻山迎风坡，那日天地同色，草木共鸣。二人亭中一会，抬手间便是江河满坛，推杯换盏中即将日月改换。微醺兴起后，一人笑书“平生观尽风雪事”一人赋对“幸得暮年遇春山”
自那以后，凡至迎风坡者，不论文武，无不借此大展豪情。
话说回来，凤池山庄一案，倒是已清晰了然。
那高文成借小荷池暗害杜颛的细节，现被傅丞翊以点到面，全线揭破。他极力往身后掩藏自己负伤的左臂，一副负隅顽抗的模样。
“高文成，事已至此，还不坦白吗？”傅翊丞淡淡问道。
邬童见此，叹了一口气，开口对高文成说：“文成兄，毕竟相识一场，我敬你也是文人雅士，就不要逼我动手了。”
高文成听到”文人雅士”四个字，竟然仰头苦笑起来，他喃喃道：“文人雅士哈哈哈文人雅士！”
说着，他举起左臂，一把撩开衣袖，露出血淋淋的几道伤口。
“我承认。”
“是我杀了杜颛！”
那日，高文成像往常一样，来到酒楼自酌，左右邻桌分别是远道而来，想赴凤池山庄赏荷的朴郄和杜颛。高文成一时虚荣心作祟，他将两人邀至自己桌位，向两人侃侃谈起凤池山庄花开盛状，以彰显自己见多识广。
几杯酒下肚，三个人开始玩起把酒赋诗那一套。期间，朴郄对的诗，多有前人的影子，因此被高文成和杜颛调侃窃取他人成果。而高文成对上的则稍显俗套和直白，又被另外二人取笑，三人不免因此暗生嫌隙。
酒过三巡，那朴郄防备之心甚重，于是便假意醉倒，那杜颛则得意洋洋显摆起自己的《百花赋》但他岂会料到，正是自己这《百花赋》让他送了性命。
高文成将凤池山庄偏院小荷池所在之处偷偷告知了杜颛，并许诺，宴席结束当晚可偷偷带着他先去一观，待到隔日好即兴发挥。条件是，杜颛事后必须借他《百花赋》一览。
可等宴席结束后，高文成悄悄来到杜颛的房门外按照约定敲门相会，但是房内并无人回应。于是他推门而入，发现房内并无杜颛人影。
想起杜颛酒后那喜炫耀的秉性，加之朴郄扶其回房，高文成明白了，有人和他一样在打《百花赋》的主意。
“肯定是去了偏院小荷池！”
高文成一路左右环顾，偷偷摸摸来到偏院小荷池，却发现杜颛落水。他急忙上前准备施救，条件依然是《百花赋》可他从杜颛嘴里得知书已被朴郄拿走，一时间气急败坏，怒骂杜颛不守约定。
杜颛也瞧不上高文成，借着酒意未散，与其对骂起来，什么倚老卖老、江郎才尽种种。
高文成气的气血翻涌，一时杀意上头。于是他用力将杜颛的头按进小荷池，杜颛挣扎间，不仅抓破了高文成的衣服，还在他小臂上，挠出了几道血印。
半晌后，那杜颛彻底没了动静，高文成也吓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这双杀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办？
高文成细细思索了一番，脑中又想起朴郄自告奋勇扶杜颛回房的画面，再加上朴郄不经意间嘀咕的一句“不就是《百花赋》嘛！我也能写！”
他心一横，索性把这罪名安在他头上！对，没错，就这么干！
所以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不过高文成没想到的是，他从小荷池回房时不巧被傅丞翊看到，不过影响不大，即便傅丞翊没看到他，还有其他的细节能验证他的恶行。
至此，凤池山庄小荷池溺亡案的真相算是尘埃落地。
高文成瘫坐在地上，浑身惊恐的无法起身，而那被五花大绑的朴郄也低着头，不置一言。
他们知道，等待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可无论下场是什么，这杀人的烙印他们这辈子也无法抹去了。
高文成年少成名，写的一手好文章。但他不肯珍惜自己的天赋，靠着一点儿名气整日厮混，现如今虽已年近花甲，可水平较少年时再没有半点精进。
而朴郄？年纪尚小，肚子里自然也没有多少墨水。虽然学堂给了他研习的机会，但因那双“不听话”的眼睛，他从小便非常自卑，仅靠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东西，拼凑成四不像的玩意。
文人雅士？
已是不配。
傅丞翊望着他们，眼中一丝同情闪过。
他缓缓开口：“小时候，我看那些文人写的东西，真的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写的这么晦涩难读。我真的看不懂，也很烦躁。所以我不想读，不想背，不想懂，但是现在我能理解了。”
高文成和朴郄双双抬头看向傅丞翊，他继续说道：“人与人的追求不一样，他们想著书立说，收气运，自成一家，追求那大成境界。”
“他们坚守本心，苦心孤诣，不觊觎他人成果。他们用毕生所学教化世人，不慕俗华，追求大道至简。成贤成圣……”傅丞翊顿了一下，看着高文成和朴郄一字一句说道，“从来都不是不计代价，牺牲别人。而是虚怀若谷，博采众长，同心同德！”
望着傅丞翊那青涩中却不失坚毅的面庞，邬童眼中，露出深深赞许。
邬潇潇看着傅丞翊，眨了眨眼睛。
她觉得，自己身边这个少年，似乎与幼时有些不同。无关模子俊朗、无关出身几何，此刻他身上的气质，让她觉得很别样，心生赞赏。
不多时，高文成和朴郄便被邬童安排的几个下人扭送去了衙门，如何定罪那是衙门的事儿，与凤池山庄无关。
而凤池山庄的大门也重新开始为万千文人雅士，静静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