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程渔
夜幕时分,醉仙楼迎来了最活跃的时段。
三教九流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接二连三涌入醉仙楼。
有人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饮酒、听曲、赏舞,有人则是直上二楼直奔主题。
青楼这种地方向来不问出身门第,只要有钱你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尽情享受人间极乐。
若是没钱,那不好意思,楼里的打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痛苦。
两种极端,关键只在于一个“钱”字之上。
此时,大厅里早已人满为患,喧哗声不绝于耳,十分嘈杂。
伙计们点起了灯火,淡黄色的烛光透过彩色的灯罩,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舞台中央,几名婀娜多姿的舞女正在朦胧的彩灯之中翩翩起舞。
程志三人依旧坐在白天的位置上,半步也未曾挪动。
三人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两坛打开的美酒,正是陈年的“燕不归”了。
徐钱早已不省人事,趴在案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
赵五虽然还没有醉倒,但也到达了极限,平时不苟言笑的他此时正搂着一名身材丰腴的姑娘滔滔不绝说着酒话。
三人之中,当数程志酒量最好,头脑虽然有些晕乎,意识还算清醒。
“哈哈……你这老小子,三日前不是挺能喝吗,来来来,今天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程志一把从人群中揪出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
那男子面色憔悴,五六十岁的模样,胳膊小腿细得像竹竿,穿着一件肮脏破烂的长衫,一看上去像是一具死去多年的骷髅。
此人名叫张春,是醉仙楼的常客,每天来这醉仙楼也不嫖妓,只为了喝二两酒,是一个十足的酒鬼,平时楼里的客人总喜欢拿他取乐。
“程志少爷,老夫只有二两酒的酒钱,哪里够三百回合?”张春无奈道。
“不妨事不妨事,酒钱算我的。”程志不怀好意道。
程志对张春印象极其深厚,想起三天前他在这里与众人斗酒,就数这老小子叫得最是起劲,今天不管怎样也要好好收拾一下。
程志将张春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旁边的姑娘很有眼力劲儿,立马斟了一杯燕不归。
“你这老小子,说你穷吧,每天都有二两酒的酒钱,说你富吧,每天只有二两酒的酒钱,倒真有意思。”程志调侃道。
张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表情回味无穷,十分享受。
“我就好这一口,已经戒不掉了。”
程志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爱酒之人,可我喝酒只图快活,你这纯粹是上瘾了,得戒!”
张春不以为然,开玩笑道:“就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说完,他又自己斟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赞叹道:“不愧是燕不归,这味道直叫人扶摇登仙。”
程志一阵哑然,那张春虽然五六十岁模样,但不知具体年纪,索性问道:“请问您今年高寿?”
“刚好三十了。”
程志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伙计,上大碗!再来十坛燕不归!”程志豪爽喊道。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大厅里一阵骚动。
“谁这么豪气?”
“除了程家的那位纨绔少爷,还能是谁?”
不一会儿,桌案上就摆上了十坛燕不归。
程志和张春二人面前各自摆着一个大碗,碗里已经倒满了美酒。
一场激烈的斗酒又要开始了。
人们也没了赏舞的兴致,纷纷围了过来,起哄声此起彼伏。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忙忙慌慌地进入醉仙楼,迅速找到程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程志脸色一变,起身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有事在身,就此失陪了。”
“切……”
众人齐齐发出一阵不屑的声音,以为这是程志畏战找的借口。
程志没有理会人们的鄙夷神色,对着身旁一位醉仙楼的姑娘吩咐道:“你找人将这两个憨货送回去,还有这位张春兄弟今晚的酒钱算我账上,让他只管放开畅饮。”
交代完这些,程志匆忙离开了醉仙楼。
……
君子院,清幽的月光洒在院里,为这座奢华雅致的小院镀上了一层银辉。
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月光之中,手持一柄精美的长剑,遗世独立。
绝美的容颜上仿佛撒上了一层冰霜,使人忍不住贪恋,却又不敢靠近分毫。
此女便是程渔,美人榜上排名第一的美人,程家三房嫡长女。
程渔身旁齐齐跪着四名婢女,其中一名还穿着程志的衣服。
这便是君子院的四名丫头了,分别是春兰、夏竹、秋菊、冬梅。
此时,四名婢女浑身颤抖,丝毫不敢抬起头来。
程志匆匆忙忙赶回君子院,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院里的那位冰霜美人。
下一刻,他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狂奔到那女子身前,将那女子紧紧揽入了怀里。
“姐,我好想你!”
那女子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随后,脸上的冰霜迅速消融,露出了她更美丽动人的一面。
程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程志的后背,懊恼又无奈地说道:
“你啊,每次下定了决心想要教训你的时候总是这样。”
程志松开了怀中的女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名婢女,说道:“那她们?”
“唉,罢了。”
程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四名婢女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下次若是再敢跟着胡闹,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四名婢女感激涕零,磕了三个头才缓缓站起身来。
“姐,我们到屋里说。”
程志说着,扶着程渔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看着程渔神色有些倦怠,他又吩咐道:“春兰,你去沏一壶安神茶来。”
“姐,你自从去了巨鹿书院修行便是很少回家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程志一边将程渔扶到椅子前坐下,一边问道。
“爷爷召集族人议事,我敢不回来吗?也就是你,说说吧,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家族议事?”程渔责问道。
“我?”程志指了指自己,自嘲道:“我能议什么事?”
听着程志这话,程渔一阵头疼。
“家族大事你是一点儿也不上心,成天无所事事,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该何去何从?”
程志笑了笑,说道:“我啊,只想逍遥快活度过一生,出生在富贵之家,本就应该如此,这是天命注定。”
“逍遥快活?你说的倒是轻松。”
程渔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你有想过你为什么能够过得逍遥快活吗?”
“这还需要想吗?以程家的家底,只要我不想着去干什么事业,就算我在醉仙楼喝一辈子酒,在勾星坊玩一辈子骰子,或者天天在食味居大鱼大肉,那也是败不完的。”
听着这些话,程渔只感觉气血攻心,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好在春兰及时奉上了一盏茶,程渔没能腾出手来,不然程志指定会挨上几巴掌。
程渔喝了几口茶,感觉翻腾的气血稍微平定了下来,方才说道:
“如果没有父亲和爷爷庇护,你早就被逐出家族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父亲和爷爷离开了你,你该怎么办?”
“以你现在的能力,离开家族你连活下去都难,还妄想什么逍遥快活。”
“你是三房嫡长子,肩上应该担负起责任,而你却成天想着吃喝玩乐、逍遥快活,这成何体统?”
“我若是男儿身,自当为你负起重担,你去过你的逍遥生活便是,可惜我不是啊!”
“你当我如此努力修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够替你分担。”
程渔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饮茶,而程志却无动于衷,反而问道:“姐,你记得你行笄礼时我给你讲的那个‘濠梁之辩’的故事吗?”
程渔愣了愣,说道:“自然是记得的,‘子非鱼安知鱼知乐’,当时你还问我鱼到底快不快乐?”
程志会心一笑,说道:“我记得当时你回答不上来,然后我告诉你鱼得水即乐,所以你为自己取字为‘渔’。”
“姐,当时你也渴望着简单的快乐吧,可你现在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程志突然有些伤怀。
程渔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人活在世上,谁又不累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也是残酷的。穷人也好,富人也罢,人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也不想逼你,可天道如此,又能如何?”
“当今天下,四国争霸,战火纷飞,武关城能够偏安一隅,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先不说远了,就说程家,大房二房费尽心机,想要争夺三房产业。”
“爷爷年事已高,家主之位迟迟没有落定。若是将来爷爷一睡不醒,家主之位落在父亲头上还好,父亲宽仁,自然不会亏待了大房二房。可如果落在了大伯二伯头上,以他俩的性格,你觉得三房还有好日子过吗?”
“现在程家又准备与城主联姻,到时徐、赵两家必定会联合起来对付程家,程家若是败了,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联姻?”程志好奇道:“为何程家突然要与城主联姻?徐、赵两家为何又要联合起来对付程家?”
程渔遂将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程志皱起了眉头,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说道:“此事有些蹊跷啊。”
“父亲也觉得蹊跷,但是爷爷已经下了决定。”程渔说道。
“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准备,两日后在城主面前好好表现,尽可能让他相中你。”
“我与那云胡是好友,只要你过了城主这关,她那边我自会帮你说好话。”
程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反对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与那云胡都没见过,如何娶她?”
“你无非就是担心人家长得不好看,这大可不必,我让你娶她,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程渔笑道。
“唉……”程志摆了摆手,装模作样说道:“你弟弟我岂是肤浅之人,比起相貌,我更看重才学修养。”
程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云胡既是城主之女,又是巨鹿书院弟子,自然饱读诗书,知书达礼。”
“可是我都不认识她。”
“见了不就认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