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小姨
小姨宋依柠站在路口的一棵悬铃木下，冲他们挥了挥手。
她穿着一身米色休闲装，长发早已被晚风吹乱，随意地搭在外套的毛领上，像个邻家姐姐；路灯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她身上，亭亭玉立。
“小姨！”池小棠迎了上去，“怎么不在家休息跑这里来？”
宋依柠巧笑倩兮，就连声音也是带着笑意的：“我想起好多年没接过你放学了，正好今晚有空，就来了！惊不惊喜？”
池小棠笑道：“惊喜！”
邵斌是唯一去他家里玩过的同学，也是认得的，忙跟上去打个招呼：“小姨好。”
宋依柠温柔地招呼：“邵斌好！”
邵斌挠挠头，像个害羞的小学生：“嗯，小姨，三也，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目送邵斌走后，池小棠用袖子擦了擦了车后座许久没人坐过的棉垫：“请问是尾号3077的美女乘客吗？请上车坐好扶稳，抱紧司机大哥。”
小姨咯咯笑着，按着他肩膀坐到了后座上，很自然地把右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揽住他。
夜色温柔，春风拂面。
小姨抱着她，脸贴在他的背上，双腿斜在一侧惬意地晃着，空气里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池小棠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虽然只有两个人，却能一路欢声笑语。
然后就聊到了这几年最热门的话题——梦灵境。
“小姨，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有啊，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我也是，这说明什么？”
宋依柠道：“说明我们都不是无忆者，哈哈，无忆者是一点梦境记忆都没有的。”
“无忆者啊，听说全世界只有几千个呢，百万分之一的几率，不是太正常了。不过没关系小姨，等我毕业赚钱了，肯定会轮到我们的。”
“小棠你这么自信吗？”
“那当然，我可是潜力股。而且那种芯片的制造技术肯定会越来越好，成本也会越来越低，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只要几百万了，就是一套房的价格。”
“嗯，对！”
“然后银行还会推出梦灵贷，我就努力工作，供小姨做梦！”
“哈哈，你为什么不说等小姨赚很多钱供你做梦呢？”
池小棠想也不想就说：“我不想小姨那么累啊，这种事应该交给我，我负责赚钱养家，小姨负责貌美如花。”
宋依柠咯咯地笑，轻轻捶着他：“给你说得你要一辈子养着小姨似的……”
这句话似有歧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在长大的少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浓浓的悲伤，嘴上却道：“小姨养我这么多年，我当然要养小姨一辈子了！”
宋依柠笑着在背后蹭着他：“嗯！好！我家小棠最好了！”
她说得那么欣慰、那么满足、那么幸福，其中有没有一丝女人对男人的期待和依恋呢？
我们不知道，骑车的少年也不知道。
……
他们拐进小区的那条小路后，路口的树影下，一个女生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快哭出来了。
她手上拎着一份肯德基套餐，为了保温，还把纸袋口扎得紧紧的，就是想让那个大男孩晚归后还能吃一口热乎的宵夜，顺便跟他当面道歉。
若不是她早上冒冒失失的，他就不会被同学嘲笑，也不会打架，更不会遭到那么重的责罚。
他是孤儿，初中的时候就是贫困生，平时省吃俭用的，被扣了困难补助以后怎么办呀？
在这等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已经想了无数次跟男孩并排坐在路灯下的情景：
她向他道歉，他豪爽地说没关系，然后一边大口吃着她买的东西、一边说着有趣的话捉弄她，说不定还会扯一下她的头发，甚至捏一下她的脸，时不时还色兮兮地瞄一眼她的某些部位……
想得痴痴傻傻，想得脸红耳热……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他似乎也不需要她！
坐在他后面的那位就是他小姨吧？传说中的小姨！
她真的好美啊，难怪每学期的家长会后都有无数男女家长拐弯抹脚地向自家孩子打听那位，她自己也被妈妈问过池小棠家的情况，然后还羡慕地道：“现实中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们真的好亲密啊，她搂着池小棠，她的脸贴在他背上，他们有说有笑，他们像神仙眷侣——不对，像神仙家人。
只有她，像个笑话。
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又怎么会喜欢她这么平平无奇的女生呢？
少女流着泪，心都碎了。
……
回到家里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池小棠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受到的处分告诉小姨，反是宋依柠看出他不对劲，先开口问道：“怎么了小棠？”
池小棠干脆坦白：“小姨，我今天在学校打架了……”
宋依柠没有急着批评他，而是一双美目炯炯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是我先动的手。教务处有处分，可能会停掉我的困难补助。”
宋依柠只是问：“那个同学该打吗？”
“该打！”池小棠毫不犹豫地说。
宋依柠相信他，揉揉他的脑袋：“那就……停掉吧，反正小姨也能赚钱了。”
池小棠愧疚地说：“小姨，你还有大学的助学贷款还没还完，压力一定很大吧？”
“有一点。”宋依柠点点头，很快又笑道，“不过没关系，会好起来的，我家小棠也快长大了，都从一个小不点长得这么高了呢！”
池小棠轻咳一声，这两年一说到长大的话题，他就不敢与小姨对视。
宋依柠顿了顿，又道，“要是小姨赚的钱再多一点就好了，你就不会有这些困扰。”
池小棠急道：“这又不是小姨的错，是我不争气……要是没有我，你现在不知道过得有多轻松。”
宋依柠闻言拿筷子头敲了他一下，嗔怒道：“说什么呢，当年姐姐姐夫那么困难，看我喜欢跳舞，都坚持送我去学，那时候舞蹈班那么贵呢！他们把我养大，现在我把你养大，是应该的，也是很幸福的事啊！你就是我最亲的人知道吗？”
池小棠赶紧道：“我说错了，对不起小姨！”
“知道错就好！”宋依柠嘟起嘴，含嗔带怨地看着他。
池小棠只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怦怦直跳，不敢再看，心虚地大口扒饭。
……
对面那幢住宅的楼顶上，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扣着连衣帽的人影静静站立，双手插兜，远远地看着那间屋里的男生和他的小姨。
夜风吹来，似有一缕柔长的鬓发被拂动，在帽外轻舞飞扬。
过了一会儿，人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