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黑影
戚棠看了眼她随意摆在桌上的属于晏池师兄的乾坤袋,有些好奇,想看看师兄给她带了什么,又迫于“师兄迟早是虞洲的”这样的想法默默揣了起来。
师兄从来都是如此,但凡下山,就会给她带许多东西。只是他不亲自给,总是通过灰奴或者酒酒,久而久之,戚棠对师兄给她带礼物这件事情,早没了最初的殷切欢喜。
戚棠往后靠,背抵着座榻后的软垫,忽然起了心思,看向站在门口的人,疑惑问酒酒,语气又轻又淡,带了点罕见的成稳味道:“你说,师兄会爱上怎么样的人?”
小阁主是真好奇,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又淡又远。
她眺到屋内另一角的剑架上摆的不厌。
那是她的佩剑,只是戚棠修为还远不到能随意操纵剑意的地步,怕她受伤、怕她被剑意反噬受伤、也怕她伤人而不自知,就暂时封了剑,摆在屋里,叫她日日夜夜看着。
这话题可吓住了酒酒。
酒酒讶异的月亮眼都圆了,噔噔噔几步跑到戚棠桌案旁,跪坐在一侧软垫上:“小姐,你问的是衡中君吗?”
戚棠理所当然似的:“扶春一脉,我还叫谁师兄吗?”
酒酒想,确实是没了,小阁主身份特殊,能让她喊师兄的也不过一个衡中君。
她有些一言难尽:“小姐,可不兴开这样的玩笑,衡中君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情!”
只有他们这样的俗人才会囿于情爱。衡中君那样的可不是俗人。
似乎所有人的共识都是衡中君该抱着他的大道和苍生,无欲无求、心怀大义,然后步步进阶,直至飞升。
戚棠坐正,眸色很认真的反问:“真的不会吗?”
酒酒也很认真:“真的会吗?”
戚棠垂眸看了眼她动没几笔的课业,遥遥记起她师兄,那个话本里的师兄。他们是一样的设定,即使后期为了寻找虞洲一夕白发,晏池也依旧是那个守着天下苍生的衡中君。
她以前也觉得不会。
“我觉得会。”
不知道是不是被话本子潜移默化影响了,戚棠就是觉得会。即使是那样的大师兄,心脏也是软的,也该有那么一寸地方留给除了天下苍生之外,自己的心爱的姑娘。
不知道被什么情绪牵引,戚棠讲完安静下来,她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总有点奇怪的情绪作祟,捂着心口,靠身后的软垫,整一副倦怠的模样,幽幽的、愁愁的,没再说话。
酒酒粗糙的神经敏锐的意识到了小姐此刻情绪不好,而让她家小姐情绪不好的问题似乎与衡中君有关。
她跪坐在一侧,抬眸看戚棠面相上的失落不似伪装,从来一派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脸沾染愁绪。她家小姐其实不是个会惆怅的姑娘,没心没肺,仗着阁主与阁主夫人的喜欢任性肆意,鲜少露出这样的情态。
酒酒虽然迟钝,但不免意识到——她家小姐也许对衡中君……
不敢想,也不能想。
酒酒目光担忧。
等不到酒酒纠结出个什么来,戚棠撇嘴,自己看开了:“算了算了,不想了。”
当事人不在,她们两个再讨论也只是空谈,戚棠自己想再多也无用,于是又懒懒散散地往软垫上一瘫,酒酒见小阁主没事,欲言又止几轮,最终还是算了,起身又回到门口守着,没再继续留在屋内。
时间过得很快。
扶春殿长钟鸣了几声,听说虞洲行了拜师礼,奉了茶,正式拜入扶春一脉,成为了戚棠同宗的小师妹。
戚棠叹着气,执着笔,写一行错一行,然后把答纸揉成团随手丢掉,再扯一张新的继续作答。
她这几天,几乎叹了这辈子全部的气。
课业就是催人发困的。
戚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枕着胳膊就睡过去了。
夜里,守着门口的酒酒默默进门,屋里一片漆黑宁静,香炉升烟,满屋都是沉香味道。
她家小姐睡眠不好,因此每每睡前都会点沉香。
酒酒眼神很好,在一片乌黑中看到了睡得很香、枕着胳膊的小阁主,无奈叹了口气,然后一盏一盏灯走过去点亮,直到满屋亮堂堂的。
绕是如此,戚棠仍然没醒。
酒酒叹息之余,又觉得这样没心没肺的小阁主挺好的,轻手轻脚替她捡起来一地乱丢的纸团,然后悄悄写了点力所能及的课业,退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门轻轻阖上。
烛火晃动十分安静。
戚棠在桌案上睡过去了一晌,醒来时烛火在眼前摇晃,满屋明堂。
她酸麻着胳膊支起身时,抽了会儿筋,发丝乱糟糟的糊了半张脸,神思混沌得不知今夕何夕。
戚棠迷蒙眨眼,诧异于竟然点灯了!
她想,啊天黑了?
然后偏头去看窗外,确实天色昏黑,远处的林与夜交织,还有树叶簌簌声响,野虫鸣叫含混其中。
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
戚棠看了眼摊在自己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课业,又觉得苦大仇深,凄凄惨惨的拿起笔,又重新看了睡前还没琢磨出来的那道题正准备潜心贯注、好好作答时,窗边忽起寒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踩草的声音。
声音很轻,落在如此清静的黑夜里才明显,而后渐近。
戚棠竖着耳朵抬头,紧张的连呼吸都缓了缓,白天见灰奴未阖的窗户外嗖的蹿过一个黑影。
这黑影又黑又快,快得像个错觉。
戚棠眨了眨眼睛,缩了缩脖子,手里拿着课业的厚书卷往怀里抱,往后一靠,找了个极有安全感的姿势。
按理来说,戚棠该去窗口看看是什么情况,可她害怕,只是默默的抱紧了自己,有些叫天天不应的无助,此刻门外并无人守着她。
小阁主虽然娇生惯养,但也没有自己睡觉让别人替自己守房门的恶劣癖好。因此酒酒到了傍晚时候就会回房休息。
做了好半天的心理慰藉,戚棠才起身去关了窗,顺带看了一眼屋外的密林和薄霜。她动作很快,“砰”的一声,连房内烛火都剧烈晃了晃。
她这里还能感受到夜间窗外的寒意,很淡的凉意携带扑鼻的草香入窗。
戚棠安慰自己,扶春很安全的!
还是没用,那种害怕又搅乱她的心脏,砰砰乱跳,戚棠捂着心口团着膝盖坐好。
等了很久,这期间再无动静。
戚棠眸光乱瞟,无法静心在课业上,胆子稍微大了一些,站起身轻手轻脚的挪到房门口。
她不敢开窗,但是想开门看看情况。
伸手开门的动作慢得像是每一步都定格,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忽然蹿得人脊骨发毛。
门缓缓开合。
戚棠从一道门缝里看见了一片白和一双疏离剔透的眼珠子!
开门第一眼不是院内别致的院景或者满院漆黑,而是肤若凝脂、月色下满身通透、穿着白衣的美人。
是了。
是虞洲。
戚棠:“……”
这是要吓死谁!
她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戚棠的一声“啊”憋在嗓子眼里,她越害怕越叫不出声,后退了好几步,手死死抓住门边才不至于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本来就害怕,鼓足勇气才来开门想看看,眼下被吓得几乎要猝死,心脏揪紧,捂着心口就能掉眼泪下来,眼眶都红了。
月光下,虞洲眼珠子转了转,看小阁主面无人色的惨样,想笑——真的有这么害怕?
大抵想不到小阁主会被吓到这个地步,虞洲清澈的眼眸含戏黠的光,只是被藏的委婉,拱手问:“嗯?”
戚棠看清了人之后,怒目瞪她,简直想推她一把,又凶又气:“你、你大半夜不休息,在我房门口做什么?!”
多大仇多大怨啊!真的要吓死人了!
被凶了也无所谓,虞洲只是一笑,如月下悄然盛开的白昙,声音又清又静,解释起来:“虞洲随一黑影至此,见小师姐房内还亮着灯,有些担心,故而登门一问。”
原来,真的有黑影,不是看错了。
戚棠表情僵了僵,原本的恼怒一下子被打回心底。
戚棠眉梢抖了抖,眼睫颤着、可怜巴巴地问:“黑影?”
虞洲温和一笑:“是啊,黑影,小师姐。”
戚棠忍不住问:“我这里?”
虞洲说:“是啊,你这里,小师姐。”
她用愉悦的口吻叫戚棠小师姐,一次又一次重复,像逗弄,非要戚棠听见了才罢休。戚棠一直被黑影乱了心神,眼下才注意到,不免有些生气。
“别叫我小师姐!”
虞洲这么叫听着一点都不正经!寻常人敢这样叫她,她早一鞭子过去呼死了,可是眼前这位是虞洲,是话本里的主角,是她师兄未来心爱的姑娘。
虽然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么一想就心堵,戚棠:“哼。”
虞洲低敛眼睫,收敛了一点不怎么真心的笑。
她知道,她从那边绕过,瞥见了极其隐匿的一团黑。
那个黑影,一直在戚棠窗下。
刚刚戚棠伸手阖窗时,只要稍慢一步,就会被黑影缠住手腕,勾带到不知道哪里去。
察觉到屋里有动静,那扇被戚棠阖好的窗户一点一点打开,模模糊糊的黑雾被隔绝在窗外,但他睁眼看了看。
雾似的全黑的眼珠子恰巧对上虞洲漠然无情的眼。
黑影一怔。
几乎是一瞬间,白针从虞洲袖间飞出,戚棠眼前白光一闪,回身只能看见半开的窗户、几枚钉在窗框上的细针和一抹浮动着的黑气。
虞洲出手极快且毫无征兆。戚棠吓了一跳。
黑影蹿得很快。
虞洲裙摆翻动,飞身如踏燕般踱了几步,跟着黑影去。
戚棠全程迟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烛火被翻动的裙摆掀灭了几盏。
戚棠忙不迭追到窗口的,手掌支在窗沿上,“喂,虞洲,你回来啊!别追啊!危险啊!”
即使她声竭力嘶,挥得手臂都要断了,两道影子在她眼前闪过,顷刻便没入山野,戚棠一点都看不见了。
戚棠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