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对了,刘伯伯家准备的如何了,他们将东西都备好了吗?”谢瑾安问道。
没错,是老夫人怕他此次一个人前去唐突了,便去寻了和谢瑾安父亲相好的刘博成刘大人,说是让谢瑾安和他们家一道去,让他们家的夫人照顾一下自家的儿子。
这刘大人家有两子一女,此番也是要去参加宴会的,只是两个儿子倒是与谢瑾安同岁,还有个五岁的小娃娃非要跟着去,这谢瑾安就自告奋勇的担当起看娃娃的重担了。
再加上谢瑾安和刘家两个小子虽是一起长大,但也是家教甚严,这么多年愣是没发现谢瑾安的身份,尽管他们几个凑在一起也就是欺负欺负夫子,上上树什么的,倒也是没有什么破绽。
这百花宴设在离徐家老宅不远的北雁堂,这是当年徐家□□发迹后,当时的庆国皇帝亲赐的宅子,其后到了徐新茂的祖父这一辈,后庆的皇帝微服私访到了此地后亲自设立的堂会,此处府邸原是前朝修剪的精致的园子,占地少说几千亩,建筑宏大,由于当年两朝皇帝都住过这,此处依山傍水的,虽然是远了些,却是欣赏风景的好去处
尤其是到了每年十月份,各色花种竞相开放,选在此处开这个百花宴,也是一番盛事,那些自诩文人墨客的富家公子也喜欢到这里来附庸风雅一番。
“刘大!这车上有没有白药之类的!你看看你妹妹给我划的!”谢瑾安一把将刘家小妹塞回到刘二的怀里。
两兄弟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妹子可能是好奇,不知道哪里拿来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顺着谢瑾安的眉边就擦了过去,划出一道血痕。
“有!我找下!”刘大有点慌了,忙在车里翻找。
急急忙忙地给谢瑾安敷上,其实口子不大,但就是有一道血痕在眉边,显得红肿碍眼。
“我真是谢谢你,开个玩笑,你再慢点我这伤口就好了!”谢瑾安抱着胳膊撇了撇嘴。心里却是想着,谢谢小祖宗,你真是个小福星,要是我这样能不去就好了。说着还给刘家小妹抛了个眼神。
“那本公子就先走了啊!”谢瑾安抬脚就打算跳下马车离开。
却被刘大一把拉了回来,“你去哪儿,徐家还没到!”
“我这不是伤着了,我给他们递个帖子我回府去养养!”谢瑾安下意识还想走。
刘二一巴掌拍在谢瑾安肩上,把他按回座位,奸笑道:“你别想逃了,你家老祖宗可是对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你带过去!他还说了你肯定会想办法逃走,让我们两兄弟盯着!你这招用烂了!”
谢瑾安满脸崩溃道,“你们也太不够兄弟了吧!你兄弟我几斤几两你们还不知道么!”
刘大安慰地拍了拍谢瑾安的手,将自家妹子塞到他怀里,满脸惋惜地说:“你老丈人家也要相相你,我们兄弟也是难做人!兄弟你自求多福吧!我的谢才子!”却是满脸的憋笑,和自家二弟都憋的快笑出声。
谢瑾安有点懵,毕竟一提到他这个未婚妻就头大,我还是个孩子,他们家要考验我,我一定也不想耽误他们家闺女,妈呀,谁来救救我,相亲大会啊!我,我这个谢家人能屈能伸,我想回府当个病秧子不好吗!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谢瑾安以为刘大叫他谢才子是说笑的,谁知道还是真的,自打那天他无意中点评了那幅画之后,自己那两句话迅速在这个文士的圈子传播起来,导致谢瑾安知道后一直很纳闷,不就是杜甫大大的随便两句词,怎么还有那么高的境界。
谢瑾安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你就是个草包,不不不,你是个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对,平平无奇,只要不败坏谢家的名声就行。谢瑾安这样安慰自己,说着冲着刘家两兄弟抛了一个假笑。
北雁堂此刻已经来了不少世家。
今日的的百花宴上人头攒动,宴堂将客人分成了男子席和女子席。
女子没有男子那边热闹,妇人们经常在一起闲话家常,那些大家小姐也都有各自相好的小姐,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聊女儿家的私事。
男席那边年轻的少年们与父亲忙着互相认识,权贵之间拉关系相互扶持也是自然。况且这些少年多结交朋友也好,是以人声迭起。
“你说,那谢家的小公子来了吗?”女席这边有一小姐问道。
“怎么!裴虞,你莫不是心里对那谢家公子~”那人话没说完,只是冲着那个叫裴虞的笑了笑。
那少女推了一把裴虞,脸上露出些嘲笑的神情:“可惜你晚了些。”
裴虞顿时脸上起了红晕,却不好意思地斜眼看了看上座的主人家的小姐。
“你别胡说,人家可是有婚约的,是吧!青青!”那少年冲着上座的少女斜眼看了一眼说道。
那人嘴撇了撇说道:“也难怪,这病秧子忽然变得这么聪明!草包也能有开窍的一天!可真是天可怜见!只是可怜了~”
她话没说完,但在座的都知道她这是在嘲笑徐青青,就算是才女,还不是得和个病秧子草包成婚,指不定能不能成得了婚。
空气安静的可怕,徐青青倒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看着她像个笑话,那个嘲笑她的人叫徐媚,是徐家三房的女儿,只因徐青青是长,是嫡,徐媚不服,处处与她争锋相对。
徐青青正了正脸色,正要说话,便听得另外一边有人道:“哎,刘家夫人来了,还带着谢家的公子。”
女席这边的女子都悄悄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月白色身影,向主家拜过礼后,跟着刘家两兄弟转身向男席走去。
那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那光亮华丽的极品锦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穿在他身上亦是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
那人挂着笑着跟在刘家两兄弟身后,一路上拱着手向刘家兄弟每一个介绍来的人微笑攀谈。
由于隔着席子,那传闻中的谢瑾安到底长啥样,众人还是没看清,只觉得那个气质看来,应该是个翩翩少年。
百花宴开
随着隔着男女的帘子被卷高,被侍女挂在一旁,徐青青这才看清了那个跪坐在上座的男子,那人坐在上座只因为他身份特殊,虽是将军家的小儿子,却不折不扣地是已故有战神之称的黎王殿下和海安将军亲认的义子,是有皇家的身份在,故就算是主人家,也得把离主席最近的上座留给他。
谢瑾安一撩袍子,跪坐在青年男席之首的座椅上,满脸净是尴尬之色,没想到竟有如此境遇,地位如此尊崇。
要说他也没怎么见过自家的那两位义父义母,但他们的身份却不能让人轻看,自己也不能让义父义母和谢家丢脸,谢瑾安想到这儿,不由直了直身子,眼神倒是落在远处的菜肴上。
不瞒大家说,谢将军府是个清水衙门,每日吃的菜肴也是家常小菜,从无奢侈之处,只是自己身份特殊,每隔一段时间便偷摸在山野中亲自打得的珍馐美味,倒是让谢瑾安吃了不少美味见识了不少。
众人,特别是那帮世家小姐纷纷向谢瑾安投来目光,谢瑾安感觉自己像个小羊羔,那些个世家小姐像个豹子似的都在盯着自己这块肥肉。
谢瑾安也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不是我说,这义父义母都去世多久了,本来自己在末席和刘家兄弟待在一起吃席蛮好的,一句我是黎王夫妇的义子,代表皇家得上座,被刘夫人灰溜溜地提溜到上座来。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想回府。
祖母,二娘,三娘,谢瑾安心里呐喊道。
这是谢瑾安自打十岁订婚,出孝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自然是像个珍惜动物被围观。都听说他一出生便是命不久矣的命,还曾在服孝期间被吓出了旧疾,还好好地养了许久。
徐青青这才看到自家那未来夫婿到底是长什么样。
那人秀挺的鼻子,薄软的嘴唇,剑眉之下是一双细长温和的双眼,英俊的侧脸,倒是像个美貌的弱书生。
乌发高束用墨色的带子系着,肆意潇洒,一身月白色锦缎,腰间束一条黑色金丝玉带,上系一块血玉。
身材挺秀高颀,许是病的久了,身子单薄些,但就是跪坐在在那里,也有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倒也,倒也长的不差。徐青青想着,低头浅笑。
谢瑾安强装镇定的坐在原地,想着着餐食怎么还不上,这要是一会他们兴起来个对酒令之类的,谢瑾安想想都头大,这边他的筷子刚刚够到一道鲜笋子面前,这耳边便响起了那讨厌的的声音。
只见一个身着灰白色锦服的男子走到谢瑾安面前,向他拱了拱手,“这满园百花盛开,风景秀丽,不知谢兄可有诗意以衬此景?前几日谢兄的"好作伴"可是做的极好,令人回味甚久,不知谢兄如今见此景有何见教?”说话声在谢瑾安听来极其刺耳。
谁呀,你不知道老子我语文不好嘛,让我装一装贵公子的范不好嘛。
谢瑾安打眼一看,还是上次在玉娇阁见到的那个跟在胡荀身边的那个狗腿子书生。
谢瑾安嘴角上扬,语气轻蔑地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主家未发话却在这里多言,诗词只为助兴,男子自当是以六艺为主,身为男儿郎且不说去为我后庆建功立业,还在这里整日吟诗作对,武将定国,文臣□□,可从来没听过吟诗作对便可使国泰民安的!”谢瑾安说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笋子,满意地吃下去。
谢瑾安一句话塞得那人倒是说不出什么,只匆匆报了自己的名字便走了。
在谢瑾安身边听到他刚刚说话的人,都趁谢瑾安不注意,周围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正在吃饭的谢瑾安。
“都说武将头脑简单,这谢家的小公子倒是没随他二哥那般文采斐然,只是看他那个身子单薄的样子,怕也是个命不长的!”
说话人正是徐媚,只见那徐媚说笑着端起一杯清茶,一边斜眼冲着徐青青飘去,一边跟身边的世家小姐打趣道。
徐青青面色温怒,厉声道:“徐媚,妄议皇室你可知是什么罪,你若是想去寻死,别拉上整个徐家!”
徐媚立刻噤声,她好似忽然想起谢瑾安是黎王夫妇的义子,是入了后庆皇室的家谱的皇子。
她之前只想臊臊这徐青青的面子,选了个这么个样的废物夫婿,却忘了这谢瑾安背后靠的都是不好惹的主,徐媚只好收起那傲慢的姿态,死死地捏着茶杯,和身边的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而谢瑾安这边,不知是哪个提议要比试步射,这出身武将家的谢瑾安首当其冲便被拉上了场。
后庆向来民风开放,这男女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忌讳,故这边听说男席在进行步射,有好奇地也跟着相熟的手帕交一起前往教场观看。
谢瑾安坐在一旁坐的无聊极了,打着哈欠,眼神不定四处偷瞄,正准备找机会开溜,却看见从比武台上走过来一身穿短打小袄的男子,指了指谢瑾安。
“我,是东号巷钱家的老三,钱铭!我要挑战你步射!不知谢家小子可敢应战!”
那人语气嚣张,满身傲气,虽是手指着谢瑾安,却看也不看他,为人十分傲慢。由于他的嗓门极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向他们看来。
谢瑾安稳了稳脸上的表情,心里翻了个白眼,在这等我呢!是不是看小爷我身子弱就找个彪形大汉来跟小爷比武,你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家的崽。
“这位兄台我们好像不认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谢家的小子!”谢瑾安佯装疑惑地问道。
“是胡~”那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摇了摇头,声音又大了几倍,满脸嘲笑地说:“总之我认识你就行了,你到底比不比,谢家出的笋难道是孬种?”
“此战,我应下!”谢瑾安说着,从位置上起来,径直从那钱铭身边走过,走到指定地方,挑选趁手的弓箭。
谢瑾安选好了弓箭走到了台上。
这裁判官倒是有些为难,虽说谢小公子出身武将家,可就看他那个身子,怕是连弓箭都拉不得,只怕是那个钱铭故意要他出丑。
钱铭得意地上扬嘴角:“想来以谢家的本领,老老实实地打靶射箭怕是无趣得很,不如你我对射如何?就是你将这个~”
他说着从一旁拽出个“草果子”,笔画着放在自己脑袋上,“像这样,这果子是我从(蜜果店)买的,他们说是番邦运来的果子,极其难开,本来在店里是个摆设,可我瞧着新鲜,咱俩谁射穿这“果子”,或者另一方放弃!那便是谁赢!”
谢瑾安看了看他手里的果子,心里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我进的那批椰子嘛,正愁怎么打开,他竟是要和我比这个,万一我也射不中,那不是丢脸了。
谢瑾安强装镇定,说道:“好!我应下!”
“慢!你我得签生死状!我若是不小心吓死你了,可怪不到我头上。”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那裁判官也吓了一跳,这是要出人命啊。
谢瑾安到底是谢家的小公子,还是皇子,要是真的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年底小谢将军回来若是追究,谁来担责任?
他连忙挥手,制止道:“钱铭……。”
钱铭不以为意,把手一挥:“你别打岔,怎么,堂堂的大将军的儿子,也是这样的怂包?”
在这等我呢,到底是哪个要我的命?谢瑾安暗暗地四周看了看,倒是没什么可疑,难道真是那个胡狗子要我的命?
“我签!我堂堂谢府还从来未怕什么上窜下跳的鼠辈!”
“你!”钱铭握紧了拳头,向谢瑾安骄傲地扬了扬。
“这谢家小子可真是匹夫之志。”赵家一位长辈摇了摇头说道:“竟然被激的真签生死状,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旦出了问题,这谢府、皇室都不能拿此事来辩驳?”
“或许是为了维护谢家的名声,毕竟谢家一门忠良!”
赵家大老爷看着台上的谢瑾安说道:“毕竟谁都不愿听自家不好的话。”
“可惜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事实,你看他那个体格,还不够人家的一半!”
赵家长辈摇头说道:“实在太过冲动了!”
“难怪说他是个十足草包了。”
徐家大老爷,徐茂新,这场百花宴的举办者,也是气得不行,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未来女婿真是,本以为长的凑合,还有点小才,若不是他的身份,哪里能配的上自家嫡女,明面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心里堵的不行,万一这在众人面前出下大丑,让他徐家的脸往哪里放。
他也觉得谢瑾安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冲动了些。
可若谢瑾安真的愿意为谢家、徐家着想,就应该想个法子全身而退。虽然可能会暂时被人说道,可也比等下落得一个当众出丑来得好。
徐茂新想到这,万一他出个什么好歹,徐家怎么办?自己女儿怎么办?头更疼了。
真真是让人拟好了生死状,谢钱二人签了姓名在上,众人见证。
今日的步射,本是闲暇放松,怎奈此刻实在是足以提起在场人所有人的心神。
这哪里是普通的比武挑战,分明是赌命。
钱铭没想到这么顺利,写完自己名字之后,他忍不住问谢瑾安:“谢瑾安,你不怕我第一场就射偏了么。要了你的性命!咱俩可签了生死状,你谢家,朝廷都没办法奈我何?”
谢瑾安心里继续翻了个白眼,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
正要去拿草果子,闻言转过身,盯着钱铭道:“钱三公子是这样认为的?我却认为如此。”
谢瑾安回答道:“小弟不常在外走动,但也听闻钱三公子骑射超群,若是此刻射偏,定不会是失手,只可是故意的。钱三公子是故意想要杀了我,我却不在乎,谁都知道我打小体弱,就是射不准三公子这果子,也是可能的。”
钱铭哦的一声明白了,也就是这第一场就算自己射不中果子,也不能伤到谢瑾安,不然人家会觉得他是故意的,真是让人头大。
“比试开始!钱铭第一场!”
谢瑾安取了草果子,放在头顶,从容地站在钱铭面前。
他也不去看钱铭,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倒叫周围的人心下一惊。难道他是不要命了吗?连看都不看一眼,这钱铭的步射一向厉害,虽说如今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若是钱铭有心射偏了,怕是这谢瑾安小命不保。
谢瑾安只听的耳边窸窸窣窣的人声,他抿嘴一笑,轻轻地用手将藏于腰间的腰牌取出,那腰牌只有一枚小印大小,长长方方的,转了个面,只见上书只有寥寥数字~御赐~霖几个字样。
整块腰牌不是那种纯金打造的金牌而是一种深铜色的铁牌,只是腰牌四边镶着金,稍有光照上便金光闪闪的,显得格外显眼。
钱铭手举弓箭,显然也看到了那枚腰牌,正在纳闷谁是霖?却被人拽着胳膊给拉了回来。
“唉!爹,你干嘛拽我,我这比试步射呢!这么多人看着!”钱铭还在纳闷,转身就要回去。
钱父却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众人只见钱铭当下一怔,脸色有些不好看。
继而他颤颤索索地回到了原地,直到谢瑾安叫了他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谢瑾安想着再闭着眼自己就快睡着了,便睁开了眼,眯着眼瞅了瞅拿着弓箭摇摆不定的钱铭,便开口叫了钱铭一声,“这位钱兄,再不开始,太阳便要下山了!我打小身子弱,眼神不好,看不太清这草果子在哪里?若是手已生疏了,怕是状况不妙了。”
“哎~我就来了,来了!我得~得先准备一下!这,这这就好!”钱铭声音有些颤巍,深吸一口气,拉满了弓,向着谢瑾安头顶的草果子射去。
咻~
只见那弓箭直直的擦着谢瑾安的侧脸便过去了,那箭,竟是射歪了,栽在了一旁的木靶之上。
“呵!这钱铭竟没射中!难道是~”一世家公子嗤笑道。
“你怕不是有眼疾,你看见了嘛,那谢小子腰间别的是什么?”另一个公子那话语之中带着嘲笑,手指还不停地点了点谢瑾安的方向。
“哦,那腰间不是个普通的腰牌吗?铜牌还是最次的那种!”有不明白的轻蔑的笑着说。
这群年轻的世家公子当然不知,这铜牌乃是黎王王霖当年弃太子尊位,毅然从军,甘愿从小卒做起时,军营给每个小卒所赐的腰牌,正面是名号,背面则是这个小卒的生辰样貌之类的描述,为的是日后战场上不幸战死,好让朝廷凭着腰牌送遗骸返乡。
后来这黎王王霖凭着战功直升为护国大将军时,才不过十几岁。
先帝这才在他的铜牌的四周镶上了纯金,以示黎王尊贵的身份。
后来黎王夫妇不幸逝世时也才不过三十余岁,二人膝下无子,只认得这谢家三子为义子,还入了皇谱,想来也是宠爱有加,当初替黎王夫妇扶棺入皇陵也是这谢瑾安一人所做,想来也是黎王的意思,皇帝在黎王死后将这黎王的贴身腰牌也给了谢瑾安,以示尊崇。
可谁想到这半生戎马、一生骄傲的黎王竞选了个这样的身若扶柳的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只是这小公子倒是学了个那黎王跋扈的样子。
只是众人看他的模样,都摇头遗憾,都觉得让人觉得这黎王一门忠烈算是断根了。
众人都看到了那谢瑾安身上挂着那腰牌,摆明了是要拿先黎王的身份来压着这些个想要杀他的人。依着那些个世家公子来说,真是仗了大势,大家纷纷议论道。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这谢瑾安既然入了皇谱,入了先黎王府,那便是先黎王府的子嗣。
若是皇帝有旨,要恢复黎王府往日的声誉,这谢瑾安很可能会是黎王世子,乃至于承继黎王位子。
朝中不少大臣都在暗中观察这谢瑾安到底能长成什么样苗,甚至有不少原先拥戴先黎王爷王霖的老臣,对这谢瑾安寄予厚望,望他能执掌大业。
当今的朝廷虽说是外表招摇,是这几国之中地盘最大,实力最强的国家,那还是建立在黎王爷那时所巩固的边境朝局之上,这些年皇帝年龄渐长,韬光养晦,用自己信任的大将替换边境的那些驻守边疆多年的老将。
好像是自打黎王夫妇逝世前的一个月,皇帝性情大变,肆意仗杀宫人,将自己的皇子送去邻国为质,有大臣怀疑当今陛下好像,好像是在摧毁先黎王的权力,当今陛下,是在用自己的势力颠覆这先黎王的一切。
谢瑾安一把扯下那掩遮眼的白巾,仔细的塞进衣袍里,那可是三娘绣的,可得仔细收着,不然三娘又要骂人了。
谢瑾安嘴角噙着笑,歪头看了看场上的众人,一帮废柴,还要看我这个废柴的笑话。
说话间,谢瑾安慢慢吞吞已经走到了制定的射箭地点,随手拿起一把弓,佯装气力不足的样子,低眼四处看了看,这箭射在哪里好呢?不要装作自己太厉害的样子,嗯~谢瑾安看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就这里了,显得本少爷技术也不是很渣的样子。
谢瑾安打定主意,伸手拉弓,正准备随便射一射之时。
在外人看来,谢瑾安手无缚鸡之力,拉个弓还拖拖拉拉的,像个女人,看来真是养废了,四周顿时交耳声四起。
对这谢瑾安更失望的是徐家的家主,自家如此出众的嫡女怎么,这样的废柴怎么配得上自家的长房嫡女,真是糟蹋了。
“报,三爷!三爷!”谢家小厮急忙赶往比武场,一边疾奔一边疾呼。
谢瑾安正装柔弱,忽听得自家小厮喊自己,一转身,只见自家小厮满身尘土急急忙忙向自己奔来,还栽了一跤跪倒在自己跟前,眼含热泪,谢瑾安满心疑惑,收了弓箭,急忙将他扶起,“三七,怎么了,是不是府里出事了?还是奶奶?”谢瑾安知道自家的老祖母年事已高,能让自家小厮如此急匆怕是府上出了大事。
“回…回三~三爷,二爷~二爷没了!老夫人让您赶紧回府!”
谢瑾安耳朵像是忽的闪了一下,耳边闪过一丝杂音,他抓着小厮的领子问道,“你说什么我二哥怎么了?”
谢瑾安眼神忽的一变,一改刚才的娇弱无趣,眼神犀利的看着那个报信的小厮,“你再说一遍!”
小厮哭的腿软,又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边境来信,二爷~二爷,奉旨追杀木厥部落残余势力,入了迷踪林,下落不明!已经失踪五日有余,近日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发现二爷的尸身,但容貌尽毁,尸身不全,圣上下旨已让人带~带二爷的尸身回府,让三爷您速速回去认尸。认~认尸!”小厮说完最后一句,彻底趴在地上,啜泣起来。
“三七!快!备马!回府!”谢瑾安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随从。
只见谢瑾安匆匆向徐家家主辞别之后,脚步加快,朝门口走去。
钱铭不明所以,顶着个草果子跟个傻子一样,气不过便喊了谢瑾安一句,“缩头乌龟!谢瑾安!你个孬种~你若走了,这是认输了!”
嗖一声,谢瑾安脑袋之上的“草果子”,也就是钱铭在谢瑾安开的蜜果店买的椰子,被一箭贯穿,刺成两半,里面的汁水瞬间流了钱铭一脸,钱铭被这毫无防备的一箭和后劲给掀倒在地上,好不滑稽。
“我谢家,从不出孬种!”谢瑾安留下这一句,骑上快马匆匆离去。
谢府
谢瑾安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一旁的小厮,还没踏进府里,便听到自家那三个女人的啜泣声,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撕心裂肺,只有默默的哭泣,谢瑾安心里一紧。
一队士兵跪倒在正堂之外,谢瑾安觉得步子沉重,又~又要再失去一次亲人嘛,谢瑾安穿过人群,走进正堂,只见正堂之中立着一副楠木棺材,就好像那年~那年送爹爹和大哥回来的那副棺材。他心口倒生一口凉气,莫非奶奶,二娘三娘他们已经认了吗!
“祖母,两位小娘!安儿回来了!回来了!”谢瑾安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走到上座那几位身边,由着二娘三娘抱着他哭,仿佛谢瑾安一回来谢家便得到了主心骨,二娘三娘也止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起来。
“安儿,安儿,二爷没了!这日后可怎么办!”二娘哭着说道。
“两位小娘,不要过于担忧,这谢府还有我,我谢家不是没人了,有我在,我谢府塌不了!”谢瑾安一边安慰二娘三娘,一边斜眼看了看在上座合眼的老祖母,深叹一口气,让丫鬟将二娘三娘送回卧房休息。
谢瑾安向老祖母行了礼,面色复杂地说,“祖母,这棺中之人当真是二哥!二哥自我十岁起便离了府中驻守边关,我对二哥不大了解,望祖母您忍痛,替安儿看看,这棺中的,是否真是二哥!”谢瑾安咬着牙说出这番话,他不是不相信,是不敢信,数月之前刚刚和自己在边境见过的二哥,还在说他喜欢的女子,说是大年之后便带回去与祖母说明,迎娶人家姑娘过门。
怎么,怎么就死了,谢瑾安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老祖母半晌才睁开了眼,那岁月浸染的眼眸闪了闪,望着自己的小孙女,这世道,他谢家,她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如今谢家断了香火。
当年的事她不后悔,只是苦了自己的孙女,日后这谢家得叫他来撑了。
“祖母!”谢瑾安见老祖母半晌没动身,还以为她是怎么,刚要上去扶她起身,却听祖母说道。
“那人~脚生有六只!”祖母开口道。谢二哥脚生六只,比他们两个都奇特,谢瑾安小的时候还曾嘲笑过自家二哥是个鬼子六。
谢瑾安脑袋嗡的一声,转身正欲去查看,却听得祖母接着说:“安儿,对不住你!谢府!谢家交给你了!我看见你祖父和你的父亲哥哥们在叫我,祖母先去了!”
“祖母!祖母!”谢瑾安大惊,忙去扶她,谁知祖母却软趴趴地倒在谢瑾安怀中,再无半点鼻息!
“祖母!祖母!老祖宗!”他抱着祖母已经凉透的身子,忍着眼泪,定了定神,抱起祖母的尸身,缓缓地走回祖母呆的佛堂。
“三七,安置好各位将士的住所,三九去门口挂幡!回禀京城来的人,说我谢家横生变故,恕谢瑾安不能好好招待来使,将他们送到驿馆去,通知县君过来招待他们!我谢家待不起这个客!”
“是!”
谢瑾安斜眼看了看跪倒在二哥棺椁之前的众人,丢下一脸冷漠,抱着自家祖母回了佛堂。
谢瑾安唤丫鬟打来水,备好香薰搁在屋里,自己命人将二娘三娘挡在门外,自己亲手给祖母穿上父亲尚在时给祖母备下的新衣,谢瑾安摸着祖母手上厚厚的茧,他知道祖父早逝,祖母一个寡妇,父亲幼年丧父,族中欺他孤儿寡母,逐出大乡,踢出族谱去,这么多年拉扯父亲长大多不容易,而后又养育谢家二子,个中心酸不与外人知,后来父亲得拜大将军,搬进了大房子,这也改不了祖母整日在后院开辟了一块地整日劳作为乐。
虽是农家妇却比得上那些世家夫人千倍百倍。
谢瑾安给祖母换完了衣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祖母叩头。
继而推门出去,立在佛堂门口,召集下人。
“太夫人伤心过度,刚刚已经去了!”谢瑾安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小厮丫鬟纷纷痛哭起来,不知几人真心,几人假意。
“哭什么哭,我谢家人都是为国尽忠而亡,是荣耀的事情,如今太夫人是喜丧,你们下去准备吧!”谢瑾安负手而立,他眼神阴暗,身上虽仍穿着那件飘逸的外衫,但轻风拂过,显得他更具狠意,但谢瑾安身材单薄,更像是雨中飘摇的箭竹。
三日后
谢家挂起了白幡,里里外外都罩着白布,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正堂之上,冥字之下,摆着两副棺材,一副是府上老祖宗谢刘氏,一副是前不久战死沙场的谢家第二子,谢武。
而谢家唯一的“男丁”此刻却不在正堂,而是由老管家暂代他之职,在门口接待前来治丧之人。
后堂密室
“骰子叔,如何?”谢瑾安言语之间颇显焦急。
“主子,属下的人过去的时候,恰好在悬崖边救回了小夫人,现在已经安排在久安堂中,只是小夫人伤势不明,目前尚未转醒!”骰子一身下人打扮,恭敬地回道。
“还好,让他们全力救治二嫂!我一定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谢瑾安松了一口气,身子稍微松了松。
他穿着一身孝服,还带着白帽,只是此刻的他未出现在灵堂之上,而是在这府中密室吩咐事情。灵堂已经吩咐了管家楠叔暂代他回礼。
“主子,大夫说,小夫人有孕了,看脉应该不超过两个月!大夫做了最坏打算!”骰子欲言又止,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小夫人伤势未明,意识不清,怕不能保住孩子!”
“这是什么话,大人孩子都给我保住,拿这枚牌子去墨晏阁请"鬼医",求他出手,转告他,他鬼医要什么我谢瑾安给什么!二嫂是二哥唯一念想,至于孩子,”谢瑾安不觉苦笑,“他是我谢家唯一的血脉了!也请他保母子平安!”
“对了,暂时让柜上给她找个身份,安心养着,日后醒了,便来通知我!算了,”谢瑾安转念一想,“还是我亲自登门去请"鬼医"前辈吧!这事你安排一下!”
“是!”
“往南那条线先停一段时间吧!二哥这边出了事,我怕后方没人照料,搁上两个月,让安掌柜跟着镖去趟一趟水!一旦不对,立即撤退,保命要紧!这几个月我可能不能再去各家店铺了,让各家的掌柜都照看好自己的生意,我和他们的协议依旧有效,对他们说我要出一趟远门!”谢瑾安吩咐完骰子,便让他速速去办,自己转身出了密道。
“小侄,你叔我来看看你!”刘博成的声音显在跪在灵堂前谢瑾安耳边。
谢瑾安起身,向刘博成和刘家两兄弟行了行礼,刘博成先带着家里两个小子向老祖母的棺椁拜了拜,又向谢二哥的棺椁拜了拜。
刘博成面上明显觉得不是很高兴,他自拿了一道白布束在冠上,并命令自家那两个小子也换上孝服,站在老祖母棺椁跟前给添着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