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道酬勤
周辰和云竹闻言直接愣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山下的那副对联:无怨亦无德,不枉亦不受。大致意思就是互相之间只要没有恩怨关系,在这里只有公平交易,至于横批“或是或非”,则更为简单粗暴,意思就是爱信不信,信,你就上来,不信,出门直走不送。
二人中只有周辰与老者是二次见面,根本不可能与其有恩怨纠葛,此时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云竹的父母与老者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医生与病人那么简单,此人欠了云竹父母很大的人情,不然不会刚确定云竹的身份,便有求必应。
老者见二人愣神也不理会,起身径直走向东屋,片刻,手中拿着五枚金色丹药走了出来,在二人震惊中将其中一枚放入李霄口中,转身自橱柜中取出一个瓷瓶,将剩余四颗放入其中。
“丹霞玉露是没了,这是四枚再生金丹,虽不似前者那般夺天地造化,但只要未曾凉透,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老者说完顺手将瓷瓶扔给周辰。
师兄妹二人听闻后更加震惊,只是出于本能的接下瓷瓶,这五枚金丹若是真能起死回生,那这老者也忒大方了,相传此人对公平二字拿捏得非常精准,若是只给一枚倒是还有可以自圆其说一下,这直接掏出五枚,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这如何使得”周辰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冷静,难以回神,一时竟忘记道谢。
老者摆了下手,回身再次坐到椅子上,捧起茶杯吹了吹,“将这少年放到西屋病床上去吧,定坤丹药效过后便可恢复如初。”
周辰只感觉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赶紧深吸两口气,将怀中少年送到西屋,急切思考过后,再回到客厅时已经冷静下来,走到老者面前拱手作揖,行长辈礼,云竹见状也跟着行礼。
“多谢先生,一枚的恩情我们师兄妹二人尚能偿还,五枚着实收受不起,还请先生收回。”说着举起手中瓷瓶递给面前老者。
不同身份地位和不同处境,给予的人情分量是不同的,眼前老者乃岐黄圣手,身份尊贵,但自己与师妹二人却不是,承其利受其弊的道理还是懂的,一枚金丹还尚能还清,若是四枚金丹尽数收下,怕是这辈子都要受制于人,这不是周辰想看到的。
老者抬起杯子吸溜一口茶水,“别人想要我都不给,此番白白送于你们,你们反而不想要,这是何道理?”
周辰稍作思索,说道:“我猜测眼前恩惠很可能是与我师父师母有关,常言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师父师母所种之树远超旁人,我等乘凉少许,便已感恩戴德,先生也知道我与师妹二人都是道士,天道承负如此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若是尽数包揽,心中有愧,于我二人修行无益,日后怕是难有作为。”
“况且先生乃是真正的岐黄圣手,又与我师父师母大有渊源,未来二人因此得以脱离困境也不无可能。”
周辰说完再次将瓷瓶向前递送,“还请先生收回金丹。”
“哈哈哈,好,好,好!”,谁都喜欢听好话,老者也不例外,笑声过后上前接过瓷瓶,取出两丸,再次将瓷瓶甩给周辰。
“好了,剩下两枚就不要再推辞了。”老者笑道。
这一举动令周辰颇为无奈,此时若是再归还,着实些不识好歹了,犹豫再三便将瓷瓶放入怀中。
“你俩坐下说话。”老者对周辰的举动很是满意,开口说道,“这男娃是怎么回事?”
师兄妹二人坐下后,将此前经过及其中诸多疑惑说与老者,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老者听完,皱眉沉思,“大黑山吗”
云竹见老者呢喃低语,疑惑问道:“先生去过此地?”
“只是听说,倒是未曾去过。”老者说道,“这少年虽被你所伤,却也和那些人一样因你得以存活,你也莫要为此而心生愧疚了。”
“多谢先生。”云竹赶忙起身道谢,不仅是因为老者的这番安慰话语,另一点则是因为老者愿意出手救治少年,了却自己一桩憾事。
“嗯,你们在西屋歇息一阵,那少年也快醒了。”老者说完起身向屋外走去,“山下来人了,我去前面了。”
周辰和云竹赶忙起身想要辞行,那老者似是知道其心中所想,摆了摆手又说道:“无碍,等我打发走他们,回来再说。”
二人面面相觑,这一屋子灵药说走边走,心也忒大了些,见老者说话间已经远去,只好作罢。
如今李霄获救,二人也就松了口气,困意顿时涌上心头,来到西屋周辰原本只是想打会儿坐,但接连两日未眠,身心很是俱疲,便躺在旁边的床上轻轻睡去,云竹先前战斗中虽是保住了性命,却也失血过多,疲惫乏累,也躺在另一张床上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辰轻声开口说道:“快醒了。”
听到周辰开口说话,云竹登时惊醒,此时天已大亮,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才刚过半,”周辰回答,“寒气快散了,半炷香之内就能醒来”
昏迷分为两类,深昏迷和浅昏迷,深昏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晕死过去,和死去差不多,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差别就是一个能醒过来,一个是醒不过来。
浅昏迷对外界刺激有着较强的反应,比如疼痛时会有痛苦表情及四肢回避等动作,而李霄则是介乎于两者之间,只能感觉到冷,却又无有任何反应。
李霄胸口中剑瞬间便倒地失去意识,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二人都做了什么。
李霄恢复意识之初只感觉寒气刺骨,想要努力做点什么,尝试过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惊恐万分,这种感觉很缥缈,如同鬼压床一般,能感觉到冷,却又不知道具体哪里冷,身体的任何部位连同呼吸心跳也全然感知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李霄冻得麻木浑噩之际,突然发觉寒气正快速退去,知觉也恢复,随之而来的就是胸口剧痛难忍,骤然睁眼,随之坐起大口吸气。
李霄只来得及吸上两口,因为就在坐起瞬间便看见自己面前杵着一张人脸,仅有一寸之隔,下意识缩了缩了脖子,定睛细看,哇呀一声惊慌爬起,捂着胸口连退数步。
“救命啊!杀人啦!”
正坐在旁边观察的师兄妹二人哪能想到李霄醒来后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竟呆立当场。
站在墙角的李霄张慌失措,急切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是大黑山顶了,再一看眼前二人身上多有血迹,那女的尤为甚之,当即悲愤交加,抄起板凳急冲而上。
最先回神的是周辰,眼见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冷哼一声,抬腿就是一脚。
周辰明白少年为何如此,没看见村民,且发现二人身上都有血迹,定是产生误会了,这一脚也就不曾使用灵气,却也不是一般人能躲得掉的,少年再次被其踹回到了墙角,四仰八叉。
云竹直到此时才回神,眼见李霄躺在墙角发愣,生怕其再生误会,当即开口解释,“不是我二人杀的”云竹言简意赅讲述此前经过。
初闻噩耗,李霄竟有些不知所措,很想去质疑,但也仅仅是想想,因为知道此时自己脑海中闪过的猜疑只要经过深思全都立不住脚,只是自己不愿去想罢了。
刚刚头脑一热冲过去攻击对方,不见其如何动作,自己便横着飞了回来,又想起此前女子在登大黑山时的方法,自然能想到眼前二人极为厉害,对方想杀自己定然不会等到现在。
李霄自己啥德行自己最清楚,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就连祖上传下来的几亩地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给冲没了,现在除了命要啥没啥,对方还不要,纵使万般不愿相信,但实则内心中已经信了八分,最后的两分也只是心中的一丝幻想。
再退一步讲,但眼前二人武功高强,还是耐着性子将前因后果说给自己听,摆明了就是你爱信不信,不信你也拿我二人毫无办法,容不得你不信。
师兄妹二人见李霄坐在墙角神情落寞,煞是可怜,但也知道他此时心乱如麻,听不进安慰的话,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
“呦,醒了。”
李霄闻言侧头看去,见门口站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此时一手抚须,一手拿着小茶壶正看着自己,登时就想到此人定是救治自己的丹霞圣手郑斌郑先生,赶忙起身行礼。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先生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要谢就谢他们二人吧。”郑斌摆手 道,“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没有,我这连个伤疤都不曾留下,先生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医术登峰造极,神乎其神,实乃万年一见的岐黄圣手,就算扁鹊再生,华佗在世也不及先”
眼见李霄越说越离谱,郑斌摆手打断,“这女娃上山时,你若是也像现在这般净说好话,还会被扎个透心凉?”
听见郑斌所言,云竹李霄二人不无尴尬,李霄赶紧接话:“能够遇到先生,小人这一剑也不算白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郑斌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倒是长了张好嘴。”
李霄接着说道:“不知怎的,吃了先生的药,头脑灵泛了不说,就连这嘴也利索了,先生真乃”
见李霄还想吹捧,郑斌摇了摇头,“好了,老夫知道你心中万分难受,莫要再装样子了。”
“先生慧眼如炬。”李霄闻言双眼泛红,毕竟才十二岁,如此巨变之下哪里能做到面不改色,纵使竭力掩饰,身前三人依然能够感觉到李霄在强颜欢笑,既然被老者说破,索性就不再装了。
“你不要抱怨天道不公,正所谓太上无情,天道不会无故厚待一个人,亦不会无缘薄待一个人。”郑斌看着李霄说道,又踱步走到床前坐下后,嘬了口茶水。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世间种种之事,或是前事之果,亦或是后事之因。”说完再次看向李霄,见其并未露出不忿之色,当即面露微笑。
“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者居多,像女娃这般愿意拼死保护的就更为少见了。”郑斌瞥了一眼云竹,转而继续说道:“弱者之所以被称之为弱者,一部分是因为自甘平凡,自暴自弃,另一部分则是无所作为却又自命不凡,半途而废却又不知悔改;而强者之所以能成为强者,是因为其熟谙天道酬勤,不做无利可图之事,也从不奢望以小博大,你可明白?”
李霄不知道眼前老者为何要开导自己,正疑惑之际,郑斌突然问话,急忙回答,“一是要感恩图报,二是不要破罐破摔,想报仇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师兄妹二人闻言皆是一愣,李霄见状面露尴尬,伸手挠头掩饰,郑斌听后反而是哈哈一笑。
“话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