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实话,我很慌
在喝完那锅“蜂蜜水”后,姜钰又咕噜噜地灌了两锅清水去味。由于喝太多没胃口用早膳,楚曜他们又早早用过了,二人便上车启了程。
姜钰的气同鼓起的肚皮一样未消,坐于车内赌气地看了一路风景,单方面冷战起来。
楚曜垂眸认真地审阅着文书,并未在意。
大国事务繁多,他虽还是太子,但深受元国上下爱戴,早已默认他为小皇帝。元帝总会将国内重要的文书再给他过目一遍,问问他的意见。
因近日出了宫,前几日堆了不少文书,元帝命人抄写了一份,方送来,他一时没空去分心注意到姜钰的小情绪。
楚曜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无暇,轻翻纸页审阅,神情专注。间或执笔批注几处,态度严谨,办起公事来一丝不苟。
时间溜得飞快。
正值午时,马车于客栈前停了下来。
楚曜批阅完,合上文书,抬眸便撞见某人在偷眼瞥自己。
视线一对上,那人又迅速错开了目光,假装在望风景。
楚曜这才发现姜钰在与自己闹别扭,而自己方才还冷落了他好一会儿。
不过看样子,姜钰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楚曜道:“用膳吗?”
“当然!”姜钰没墨迹,立刻转头顺着台阶下。
好几日未吃过饭,今晨姜钰又仅喝了一肚子水,没坐多久便肚内空空了。
可碍于男人的尊严,姜钰死要面子地强撑了数个时辰,楚曜不开口他就绝不说话。
天晓得姜钰此时有多饿!
客栈坐落于百空山的山脚下。
地处偏僻,山后是个空村,早已无人居住,客栈生意寡淡至极,往来之旅甚少。
好在存粮还算充足。
美餐一顿后,姜钰恢复了活力,楚曜将马车留于客栈,与姜钰徒步往山上行去。
途经半山腰,入目所及有一处凉亭,姜钰吃撑了难受,闹着要过去歇会儿。
凉亭四周立着数个旧坟包,几经流年荒于打理,杂草长了有三尺高,半截枯黄半截翠绿,长长地往边沿伸展开来。
姜钰路过,被坟头草蹭到了衣衫。
他并不嫌脏,也不怕会沾了晦气,顺手拔了两根绕于指间玩,提醒楚曜道:“道上杂草有些多,你注意点走,白衣染脏看着明显。”
“嗯。”楚曜淡然之音自姜钰侧上方传来。
姜钰闻声,仰首一看。
只见那白衣公子正施施然地展着轻功立于空中行走呢,哪给机会令其碰到分毫。
姜钰肚皮撑撑,并无想飞的欲望,收回视线,边拂杂草边脚踏实地地道:“当我没说。”
少焉,行至凉亭前。
一入亭间,亭外景色骤变,漫天黄沙飞舞,翻卷不息,好一阵方停下。
视野清晰时,只见他们身处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周身尽是茫茫沙海。
姜钰惊呆了。
瞠目结舌地望向楚曜,姜钰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道:“怎么回事,方才那餐不会是我的最后一顿吧?”
“莫慌。”楚曜冷静道。
姜钰缓过劲,分外实诚地道:“说实话,咱俩现下两手空空,指不定会渴死饿死,我很慌。”
“……”楚曜默然片刻,道,“我的疏忽。”
百空山不大,原划于傍晚前会下山,楚曜便未让姜钰携上粮水。
岂料山内另有乾坤,他们误入了阵法。
姜钰目光忽定于一处,道:“看那儿。”
楚曜顺着姜钰的视线望去,眸光微沉。
只见不远处迎面行来了一路商队。
而方才那处并无活物。
“就我们说话的功夫,凭空出现的。”
商队越走越近,姜钰低声续道:“会是由别处误入阵法的么?”
楚曜未语。
很快,商队便离二人仅十余步开外。
避无可避,姜钰噤了声,视了楚曜一眼,决意静观其变。
商队见他们仅二人穿梭于沙漠,也未带骆驼与粮食,甚感惊奇,路途遥远,便问他们需不需要同行,可以给他们点帮衬。
二人迟疑了下,没有拒绝。
“如何称呼二位?”领头的健硕男子问。
“楚某,舍弟。”
“好,楚大公子,楚小公子,唤我薛镖师即可。”薛镖师道。
二人长得一点也不相似,薛镖师却未有疑。
楚曜一贯漠然地道:“嗯。”
姜钰不言。
薛镖师朝他们友善地笑了笑。
后抬手搭于眉上,瞭望了下远方,又道:“二位公子器宇不凡,不似居于附近的百姓,可是行商脱队了,怎一直逗留于此?”
“……”
二人均短暂地沉默了。
姜钰忍不住开口呛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家大漠能住人?”
方言一句,楚曜便止道:“收敛。”
姜钰不乐意地道:“哦。”
“舍弟年幼,素爱直言,唐突了。”楚曜漠声道。
“大公子言重了,江湖儿女性情中人,生性豪放不讳直言,无须收敛。”
薛镖师笑道,未再多问。
大部队缓缓往前行进。
一路上,众人皆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二人。
只见二人身姿挺拔,容貌出众,异常引人注目。
楚曜缓步而行,沉稳庄重,白裳迎光而耀,周身无任何凌厉锋芒之势,却令人感到他有着无上的尊华。
而姜钰一袭淡青之衫,少年意气风发,冰眸恣肆,墨发随意松扎,便显得俊逸非凡又不失高贵。
二人并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然而没过多久,姜钰便暴露了本性。
他高举双臂,十指交叉扣住后脑勺,步伐随性,足下一踢一踏,吊儿郎当,全然没了衣装君子样儿。
嫌他们走得慢,姜钰快走几步,又倏地停下,转身面朝楚曜倒着走。
使坏般地步伐时快时慢,在要与楚曜撞上时又拉开距离,姜钰眸中带着狡黠,唇边染着笑意。
楚曜启扇扫落姜钰发上沙,示意他好好走路。
姜钰装作不懂,笑颜大绽,神采飞扬。
瞧着倒似真有兄弟情。
相比楚曜的冷淡,队内女子显然更喜姜钰那款,皆将目光牢牢地锁于姜钰身上。
但很可惜,姜钰的这份惬意没能一直持续下去,只剩下“洒脱”。
烈日当空,行了许久,姜钰热得不行,不知洒了多少汗,直想把衣裳给脱了。
人都蔫巴了,姜钰不再胡乱蹦跶,转身老实地走路。
眯眼望了望头顶悬挂着的大太阳,姜钰抹了把额角的汗珠,一手扇风一手扯了扯衣襟,歪着头朝楚曜道:“什么?”
于烈日灼灼的沙漠内不停歇地行了数个时辰,姜钰被晒得头晕脑胀,人都要融化了,没精力去听清楚曜方才说了什么。
一滴挂于姜钰下颔的豆大汗珠,顺着他面部扬起的弧度一路下划洇进衣襟。
姜钰一向不拘小节,方才扯拽衣襟的幅度太大,露出锁骨周围的一大块肌肤。许是太热,也许是他根本不在乎,前襟凌乱衣冠不整,他似毫无所觉。
楚曜眉宇微蹙,探手欲将姜钰衣襟理好。
姜钰眼疾手快地截住了楚曜的手腕,连连拒道:“哎哎哎,不必不必,我都快被烤熟了,不在乎形象。”
只见才一句话的功夫,姜钰凌乱的衣襟已被洇湿一片。
周遭的视线变得火辣。
楚曜腕上带了些许潮湿,动作微顿。
姜钰见楚曜停了手,便立时松开,急不可耐地用手背抵着下颌线擦过,挥汗如雨。
又扯动衣襟扇了扇风,姜钰骂骂咧咧地道:“什么鬼天气,热死人了,入秋了仍这般晒,还让不让人活了!”
随后将袖子撸至手肘,欲散些热意。
可即便如此,姜钰仍觉燥得很,望着楚曜裹得严丝合缝的衣裳,姜钰更觉心火旺烧,问楚曜道:“你要不要也敞敞?这样凉快一些。”
“无须。”
因习的心法不同,楚曜身上常年四季带着凉意,历来感知不到气候变化。
不过习武之人具能驱动内力耐暑,应是姜钰精力又耗尽了,方会感到这般躁热。
身周视线未离过,楚曜心念微动,指尖凝力,轻点于姜钰臂上。
丝丝凉意沁入肌肤,姜钰顿感阵阵酥麻,身上一下便凉爽起来。
于这炎炎烈日里,姜钰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反手一把抱住楚曜的胳膊,赖着不撒手道:“嗨呀,我的好哥哥,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楚曜眸光微垂,瞥着黏住自己如胶似漆的那人,漠声道:“不离了?”
姜钰稍抬目光同楚曜对视,嗔怪道:“离什么,好着呢,不许离!”
“嗯。”
持续不断的凉意使姜钰清醒,在挣脱了酷暑的苦海后,姜钰整个人都机敏了不少,以至于再望向其他人时,双眸便不可遏制地无甚善意。
这路商队很奇怪,男女老少皆有,载的货物不多,却无一个人坐乘,均是徒步行走。
薛镖师说是为了给骆驼省点力,先前奔波一路过来,众人一个绿洲都未遇到,水也喝光了,怕把骆驼给累坏了。
对此,二人不置可否。
在与他们同行的数个时辰内,这路商队丝毫未停顿整歇,甚至沿途碰见了些仙人掌,也无人让骆驼去吃。
直至走到姜钰都撑不住了,众人面上仍不见半分热意与疲态。
这路商队,极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