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怜之人与可恨之处
“你不介意我的……过去吗?”
“我知你现在如何,还介意过去做什么。只想从此刻开始,与你烟雨落长安,撑伞两相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方向?”
我抿嘴一笑。
“自然是因为你甩动柳枝的声音,与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有细微差别。”
“看来你开窍儿了,没错!搏击的关窍不在力量高下,而是在观察与自然之道相背之处。来,你试试挣脱我的手臂。”
我此刻在他怀里躺着正是舒坦,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见我娇懒,于是一转姿态,将我推翻在地。
“看到了吧,你硬是想往我身上靠,我便让出位置,反过来还助力你一把,结果吃痛躺倒的就是你了。”
“邢承宇!”
他见我生气,赶紧搂住我的双手,轻轻贴到唇上。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此时正是问的时机,于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我问你,如果我和一个男人对戏,需要搂搂抱抱,你会介意吗?”
“你不是舞者嘛,为何要对戏?”
我对他抓重点的能力表示怀疑,如此捕头竟能破案……
“好,那如果有人要一出一男一女共舞的节目,动作中有搂搂抱抱,你可介意?”
“当然介意,大唐虽较前朝风明开化,可毕竟男女有别,你刚与我只是短暂接触,便有了非分之想,倘若与别的男子……不行,绝对不行!”
“你才有非分之想,你先有的,我那只是气不过你胡搅蛮缠!”
“行,就算我先,反正你不可以,我不同意你和男人共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大庭广众,天子之言,非要你一舞,不如是就诛九族,那便是我也得在场,盯着你们跳。”
我噗嗤一笑,小狗子竟如此单纯。但竟盘会有这样的心思吗?难道侯君山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他在场,对方便不会有非分之想……
“你放心吧,看,我手还没好呢,怎么可能合作共舞,也就你不知轻重,才会拉我打架。”
“我一直留神着你的伤手呢,刚才在你身上,我也都半曲着手臂,生怕碰到那里。”
说到这个,我二人又一阵羞涩,幸好我在漆黑当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看到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断手,我确实有些着急,千秋节已与赵无忧签下合作契,倘若拿不出像样的舞蹈,该怎么应付。
拉拉扯扯,回到歌舞坊时已快天亮。我留邢捕头休息片刻再走,谁知他突然矫情,死也不肯留宿。于是我便回到房间,一头倒下。
周公尚未入梦,屋门便被敲醒。
“坊主坊主,怡儿有事求你,你快醒醒嘛。”
“啊?我的好怡儿,你过两个小时再来行不行,我好困啊。”
“不行不行,再晚就来不及了,好姐姐,我喊你好姐姐了,你帮帮怡儿吧。”
一通推揉,我的瞌睡全被她从脑子里摇了出来。
“嗯,你说,我听着呢,别晃我了,姐姐都想吐了。”
“延政坊收徒午时结束,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求个人情。”
“延政坊是什么?”
“就是之前的长乐坊啊!官家管辖,培养唱乐大家的乐坊啊!姐姐你想想,我若是选上了,他日成了名伶,不就可以带着咱们歌舞坊,进宫献艺了!”
“对哈,不错,那你还不快去。”
我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最近听名伶大家之类的词汇有些密集,所以并不感冒。
“裴大娘是那里的主考官,也是延政坊的头把交椅。姐姐你不是已经和她熟识,能不能带我去找她行个方便?”
竟还有这层关系!我突然醒了过来。难道这是我错失了一个游戏通关的最佳时机?倘若之前阿谀奉承,多多在宴席上巴结裴大娘,或许此刻怡儿便能成为,我进宫面圣的便利通道。没想到这个游戏竟如此恶毒,对我这种耿直之人净搞些针对。但或许这条路子,尚可一试。
“走,我也去见识一下官家的乐坊,看看能有什么不同。”
厚重的乌云,像一堵不透风的墙,紧紧挡住了清晨的阳光,我的心情也如是阴霾密布,不知见了那女人该如何开口。
还未进门,延政坊内的动静便破门而出。拨琴铮铮,鼓萧瑟瑟,弦满昭昭,戏腔嗡鸣,俨然一座音乐圣殿。
推门而入,乐歌器谱珍奇满目,练习之人星罗棋布,穿梭其间的小司忙忙碌碌,茶歇酒水手帕痰盂一唤便来,好不周到。
再看这载乐之人,多为双鬓斑白的老者,以吹奏之人为多数,瘦削勾背,皆有身形之病症。
我心里不禁暗暗想,怡儿与他们相比,虽然是年轻技短,但怎么也在样貌上有所取胜,入选应该不难。
入内穿过边廊,我余光扫见窗外人头攒动,上前垂目,竟看见一群粗布麻衣的乞丐,仰头偷听着墙内之音。
“你们在这做什么?”
“姑娘可认得裴大娘?”
“认得。”
“可有她的些许消息?今早食了何物?晨起穿了何衣?可有出虚恭之声响?”
原来是一群狗仔,我被他们的问题,一下逗笑了。
“这你都要问,自然是有的,我从十里之外就听见了,这不赶紧过来问问可还安好。怎么,你们不是闻着味儿过来的?哈哈哈……”
狗仔可不是好得罪的主儿,我浅笑一番,快步离去。毕竟,一墙之外,行为举止日日被记录在册,这种感觉有如牢狱之刑。
上得顶层,方见裴伶人。
“哟,你怎么来了,昨日我喝了些酒,若是失礼了,还麻烦坊主见谅。”
对啊,她昨天也喝多了,那我便装作无事发生,不用那么尴尬。
“裴大娘见笑,小妹怡儿昨日一见裴伶人,便彻夜难眠。今日催促我带她来延政坊,拜师求学,不知老师可否不吝赐教?”
裴大娘明显是昨日饮酒,眼皮有些肿胀,此刻用玫瑰花沾着露水,在眼上轻轻擦拭,竟无视我的请求。
若不是为了怡儿,我应是转头就走,但想到之前,自己吃了性子上的亏,于是静下心来,好言相告。
“玫瑰花水虽可美容养颜,但并不能消肿止散,不如让妹妹帮你复颜?”
她听我这话,来了兴致。
“你有何办法?”
“姐姐可取熟茶冲泡浓汤,一饮而下,再以毛尖或龙井煮沸滤液,敷于双眼,片刻便可见效。”
“好,我愿一试。那你说说吧,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被她话锋一转,瞬时问得有些语塞。怡儿却在这会儿壮起胆子,脱口而出。
“裴伶人,我想向你拜师,请你破格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