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么夏天呢
“我以前是个孤儿,有个人进了一趟院长的办公室,再出来,我就被从领养院里带出来了。
没有签任何的合同,全都是口头上的说辞,可有可无的送别仪式。
就这样,我在她家住了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一气之下就把我丢到路边,我想去派出所报警,可是我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我无可奈何,在旁边的草堆睡了一晚,半夜听到野狗的叫声,突然向我奔过来。
我脚滑了一下,但用手死死扣住它的脖子,它的口水流得我满脸都是。
右眼被咬了一下,应该是瞎了。
我以为我的生命就此仓皇结束,可是坚持了一分钟左右,附近的人家貌似听到了动静,打着电筒过来,就这样救下了我。
我从来没有预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居然有人,是个老奶奶。
我管不了那么多,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想着怎样都无所谓了,留了个左眼,起码我还活着”
“阿柳少爷,下来吃饭喽!”
“好的吴姨!我马上下去!”
没写完一个情节,这样拖下去得写到啥时候啊这个故事。
柳楛心里想着这事儿,没注意叹了口气出来,坐在对面的人听见,皱起眉头。
见柳楛还是没反应,“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
与手上的动作不同,她冷静沉稳地说:“柳楛,该吃饭就吃饭,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
柳楛暗暗收紧端着碗的那只手,轻轻咽了口口水,回道:“好的,妈妈。”
偏偏不知道这句话点了什么火,这人反而更生气了些。
“叫母亲!这些细节到底我要跟你重复多少遍你才能记得。回来就待在房间,从来不在家里走动一下。
好,我知道了,无论怎么教你,你还是像你父亲一样,往着那些歪门邪道走!”
我去我走哪些歪门邪道了?
她干脆扔掉筷子,踩着高跟鞋上了楼。
整个房子里都是高跟鞋重重踩在木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又高又细鞋跟好像一个锥子,一下一下地扎到柳楛的心脏上。
好吧。
柳楛继续低着头吃着饭。
红烧茄子夹一点,有鱼,旁边还有排骨,那就再吃一点
吴姨一直在旁边待着,看见柳楛嘴里塞满了东西,还在不停的往嘴巴送东西进去。
抬头看了眼楼上没动静,才慌忙拿帕子过去,拍着柳楛的背,压低着声道:
“阿柳少爷!哎呀阿柳少爷,不要跟太太置气,她那个性子,你知道的,一直这样。
哎哎少爷!别吃了,把东西吐出来,吃不下咱就别吃,啊”
柳楛听吴姨说的这番话,脑子里空白的面积好像又扩大一些,顿时一阵恶心,饭菜都被吐出来。
桌面和地面,一片狼藉。
脑子是空的,柳楛抬头呆呆的看着柳姨,问:“她一直这样,那我怎么办,我不想这样”
他问得很轻,不敢问得太大声,万一她等会下来了,又得挨多一顿训。
吴姨听见柳楛的话,心疼得要命,难忍眼泪,一只手抱着柳楛的头,另一只手还在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说什么呢少爷,吴姨在啊,有什么事儿跟吴姨说,说什么死不死的,大家都会好好的,啊”
柳楛点点头,整个胃还是很难受,头晕得很。
恍惚间想起五岁的时候,一家人去公园玩。
爸爸把他架在脖子上,拉着他的手张开,说:“放风筝喽,小柳牌风筝!看我们的小柳怕不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姨一直在旁边着急,盯着爸爸,担心一不小心把他摔下来。
妈妈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大多数时候还是坐在公园旁边的椅子看书。
柳楛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回想起来,他想对爸爸说:当然不怕了,爸爸,你才是胆小鬼。
手脚有些发软,柳楛拽着吴姨的袖子想起身,突然胸口一阵闷,“呕——!”
吐了一大摊血出来。
再醒来就是在床上了,柳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吊着针。
李医生在写诊断书,吴姨揣着手在床边焦急得看着,妈妈还是在看书。
“柳太太,阿柳少爷的情况说实话不太好,饮食作息不太规律是一回事,更重要的病因是”
“李医生”
她突然出声打断,慢慢合上书,又慢慢地把它整齐的放在书架上,转头继续说道:
“李医生,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柳楛看着李医生被妈妈带出门,吁了一口气。
李医生也不容易,大半夜被叫到家里面,为了自己这个胃,有点过意不去。
吴姨眼睛还红红的,看起来刚刚哭得厉害。
看他们出门,把门带上后立刻又坐回床边,握着柳楛的手,颤声道:
“少爷!阿姨早就和你说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上次还应阿姨,这下胃病就这么严重了!你真是!”
吴姨又忍不住掉眼泪了。
柳楛觉得好像大半年来她都为自己的状态忧心,一眼望过去,花白的头,很难再从里面找出几根黑发。
柳楛于心不忍,使大点劲回握吴姨的手:“吴姨,没事儿,又不是癌,你再哭哭癌可就来了啊”
吴姨闻言更慌了,伸起手来想恰柳楛的脸。
自己带大的孩子,以前脸色红润润的,现在躺在床上,整个人病恹恹的没精神。
最后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拍一下。
“阿柳少爷,你啊,要顾好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以后怎样都好,现在努力一点,以后有能力了就去做想做的,好吗”
柳楛想不出来接什么话,轻叹口了气。
“好,我答应你,吴姨”
聊了一会吴姨问柳楛饿不饿,下楼拿粥上来给他喝,柳太太和李医生还在院子外面谈话。
过了一会儿听见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柳楛顿时心里不舒服。
不知道这次她又要说什么样的话,要他去做什么呢,会不会说得很狠,他能承受得住吗,会忍不住爆发吗?
还没等她到门口,柳楛就已经设想了种种,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余,便干脆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候发落。
门一打开,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柳楛。
有人夸过柳楛的眼睛长得像他妈妈,琉璃般清透的双眼,眼尾处微微上扬,像一枝桃花压低,轻点在湖水面上。
满是清明,不知情绪。
但是柳楛偶尔瞥见,能感受到妈妈看他的神情,都是冷漠的,厌恶的,不耐烦。
那么现在她站在门口,想传递的是什么呢?
没等柳楛琢磨透,眼前这位静默着的人突然说:
“回国内吧,回国内读书,养病,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星期三我叫人送你去机场”
?!
柳楛觉得肯定是自己吐出幻觉了。
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请人给自己上私教,一直不让自己到处玩,一直很少让自己进行除学习以外的任何活动。
至于理由?不知道,反正总有她的说辞。
现在这是怎么?开始醒悟了?要改变了?
“好”
纵然不明所以,柳楛答应得很快,他怕她反悔。
但是答应了,就再不可能出尔反尔。
对,先答应下来再说。
她看见柳楛难掩的开心,别过头去,让人觉察不到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再转头,又是一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
“但是你别想知道你父亲的联系方式,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说完转身就走了,留柳楛和吴姨面面相觑。
楼下传来声音,是她叮嘱吴姨记得煮饭,今晚她回来吃。
吴姨走出门,房间只剩柳楛一个人。
柳楛的房间有装有两扇窗,一扇在床右边,一扇在床对面。
有一天他回家晚了,看见母亲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中间,对他开始冷嘲热讽。
她总是很擅长很平静的谩骂,仿佛承受者就会因为她平静的语气而收到的伤害小一点。
他憋着气到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刚好看见窗外一朵枯萎的广玉兰花飘到书桌上,随手拿起一支笔,写了首没收尾的,不知道算不算诗的诗:
春末最后一点风被吹走
花的色泽散落在土地上花香也随之而去
只留一具干涸的躯体
春天就这样过去了夏天悄然而至
那么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