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马儿啊马儿
当十五大张旗鼓到来时,战斗已经结束,王应墨早已不见踪影,留下一个岿然不动的大钟和环绕在周围逐渐衰弱,却依旧杀气重重的剑意。
他想得很清楚,如果秦阳那般修为都留不下一个重伤的莫印,那么他若是在战斗结束之前赶到,说不定便会沦为马前卒,初一怎么死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拂衣很重视客户,但是十五显然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先前的围杀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于是他更加小心,但看到此地场景,他也猜出了个大概,看来目标还是逃走了。
这样一来他反而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根据现场来看,显然秦阳是与莫印交过手的,重伤的道脉后期战全盛的道脉圆满,不但能走,还把秦阳困在此地,在联想此人先前彪悍的战绩,十五头皮发麻的同时,觉得自个儿败在这么个变态手里,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接受不了嘛。
他围绕着那座剑阵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是心惊,这可与先前困住韩归的剑阵有天壤之别,而其中困住的人也昭示着其强大。
很快细心的他便发现了那块墨锭,感受到墨锭与剑阵若有若无的联系,当即便明白了是此物使得剑阵威力大大加强,面露贪婪的同时也后悔不已,那小子连此等重宝都舍弃不要,必然是受伤极重,若是他不曾怯战说不定便能捡一个天大的漏子。
如今倒好,人跑了不说这唯一的战利品想必也一定会落到秦家手中,当真是血本无归。
十五心绪复杂,只得原地盘坐,默默调息,一边等着后面两人,一边观察秦阳能否破阵。
秦阳那一剑给王应墨造成了远超于吾横看等四人联手都远远不及的伤势。
他一口气逃出去百余里,到了一处栈道边上,高度紧绷的心神微微松了一口,但这一松,终究再难坚持,视线逐渐模糊,来不及作任何准备,便彻底晕厥过去,倒在了路旁。
于此同时,萦绕在大钟旁的小无相剑阵瞬间崩溃。
“当。”一声钟声响起,惊醒了一旁调息吾横看三人,却惊不醒以白布裹尸的周年,至于初一嘛,看起来他的老大并没有要给他收尸的打算,那么吾横看、韩归便跟不会多此一举。
古钟缓缓旋转缩小,再度被秦阳吞入腹中。
他脸色无比难看。
水灵受损严重,早已被他收回丹田灵墟恢复。
他随手一招,便将墨锭纳入手中,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几位来的可真是快啊。”
十五默不作声,韩归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只有吾横看冷冷道:“若是秦家主能早来片刻,在怀山能就能堵住他,何至于此?”
秦阳面露愠怒:“四个道脉后期一个道脉初期留不住一个小辈还被反杀两人,甚至连对方底牌都不曾逼出,截月山真是好手段!”
吾横看虽然修为不及秦阳却也半点不退让冷冷回敬:“高人一境,人家还身负重伤,秦家主不也没能留下人么?看来秦氏威名也不过如此。”
秦阳勃然大怒:“若不是你等无用,他对付你们连那墨锭都不曾用处,让本座着了他的道,本座早已将其擒住!”
这话倒是不假,要不是那墨锭出手,王应墨吃了那一剑,面对秦阳必败无疑,只是结果摆在这里,这番话便苍白无力起来。
吾横看还想针锋相对。
十五却开口劝解道:“两位何必如此,居庸关局势险峻,我等合作可还远远没有结束,莫要伤了和气,当下只有先返回居庸关报予赵山主及秦老将军再做打算。”
一旁装死人的韩归连连点头称是。
而四人周年:“”
秦阳冷哼一声,不再理睬余人,一甩袖子自行离开。
吾横看也冷静了一些,叹了口气,扛起周年尸体与韩归一道返回复命。
十五却留在原地,手一抬一支短刺从一旁杂草中飞出,悬浮于其手上,短刺摇摆不定,最终隐约间确定了一个方向。
十五犹豫再三,最终一咬牙,没有选择返回居庸关,而是朝西方而去。
王应墨再度睁开沉重的眼皮,脸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像是有什么粗糙的动物毛发在摩擦他的脸庞,同时身体有些起伏,但也较为平稳。
他一只眼睛被遮挡,另一只眼睛穿过毛发看到了一片黄土地。
就这样颠簸着,过了好一会,他神智才微微清醒了一些,感受到体内了灵力在缓缓的断断续续的运转,以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
他知道,这是东帝经在起作用。
东帝经在王家传承无数年,说是与王家血脉相连也不为过,所以即便他彻底昏迷,东帝经还是为竭尽全力运转为他疗伤。
但随着他稍微清醒,东帝经开始流转的越来越顺畅,恢复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但严重失血的虚弱感依旧笼罩着他,同时青阳留在他体内的水元还没有被彻底清理,让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不过感官却恢复了许多,他似乎躺在一头什么动物的背上,那长长的毛发间有一股并不刺鼻的淡淡臭味,正巧他最近刚好闻过这股味道。
马是很容易流汗的动物,白羽卫军中,不可避免的散发一股散不去马厩味,骑兵们常年与马相伴,早已习惯了这股气味。
梧州天下修士从来都是以灵兽之属作为坐骑,不可能圈养凡马,他堂堂王家大公子,自然不曾闻过这般味道,所以随白羽卫突破居庸关,在军中看护阮之江时,这样的味道确实有些让人苦恼,印象深刻。
所以他判断出自己应当是挂在马背上,之所以说是挂是因为姿势很不舒服。
他竭力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东帝经出于本能的将全部灵力集中在了修复肩头伤口和化解水元灵力,以至于他再无余力他顾。
多次尝试抬手都做不到后,他索性放弃了。
马背的颠簸虽然让人很想吐,但肩头粘稠瘙痒的感觉更加折磨人。
但他知道那时伤口在愈合,这是好事。
慢慢的,他的耳识也开始恢复,逐渐能听见一些声音。
“耶耶,你省倒他好活得起?”(叔叔,你觉得他能不能活下去)这声音有些稚嫩,听起来像是一种方言。
五州天下也有很多方言,比如儿时老爹带他见过一个大胡子,听老爹说他来自榷州南边得蜀地,很喜欢骂人,总是把一句“放你妈卖麻花屁。”挂在嘴上,王应墨小时候没少因为学这句话被娘亲打板子,这回突然想起,王应墨暗自下定决心,下回在碰到赵元启那个王八蛋,小爷我就用这句话骂他!
“那个晓得哦,万一死球了就给他挨旁边挖个坑埋了满。”这个声音略显沧桑,有些沙哑:“反正我挨他上哟老,好活得下客看他自己了满。”(反正我给他上药了,能不能活看他自己。)
上哟老是什么意思?王应墨纳闷。
这方言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他只能听懂个大概,不过联想到伤口奇怪得黏糊感觉,很快便反应过来,想必是上药得意思。
王应墨这才知道,伤口的黏糊感来自什么,看来应该是这些人救下了他,还给他上了药,凭借勉强恢复得微弱感知,他能确定,都是一些凡人,于是也松了口气。
想必是些不忍心见他暴尸荒野得善良人。
那个稚嫩得声音再度响起:“要球得满。”
“啪。”听起来像一个脑瓜崩。
第三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好嘞不学,球天撒地。”(好话你不学,你学他说球。)听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边上玩客。”(一边玩去。)
“彻。”那个稚嫩的声音不敢反抗,对着胯下骏马轻喝一声。
伴着马蹄小跑的声音,那个男孩被赶走了。
于是旁边沉默了了下来。
只有“吧嗒,吧嗒。”的声音断断续续,王应墨闻到了另一种味道,是旱烟的味道。
源自旁边马背之上。
王应墨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情况,默默盘算大概还需要多久能够恢复行动力。
边上的对话便又响起。
“看衣服应该是大城市头来嘞人。”老人率先打破沉默。
“囊骇人嘞伤都死不掉,起码是修行者。”(这么重的伤,还能不死,大概是个修行者)沙哑声音回答。
王应墨有些诧异,与先前他遇到的凡人不同,这些人好像对修行者没有那么畏惧,也相应的没有那么崇敬。
“带转客再讲,问哈族长他们瞧。”(带回去再说吧,问问族长他们的意思。)老人狠狠抽了口旱烟,结束了这场对话。
通过马蹄声和嘈杂人声,和各种吆喝声,王应墨能够判断的是,这支队伍规模不小,王应墨一边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一边转移注意力想其他东西,想借此减轻一些痛苦。
其实以他的情况,即便这些人不救他,以东帝经强悍的恢复能力,也能完成自我修复,凡人的那些药物,除了让伤口感觉黏黏的,实际并没有什么效果,而且躺在路边好像也比这样颠在马背上好一些吧。
他在最后昏迷前,也确定了附近没有什么修行者或者强大的灵兽,寻常野兽和凡人的刀兵,以他那变态的肉身力量,便是躺着不动也伤不到他分毫,除非对方能够配备军队中那些可以附带灵力却能供凡人使用的非凡弩箭,不过要是被人把朱墨捡走了那也是很让人肉疼的,毕竟他从王家带出来的老底就剩它,想到这他楞了楞,所以朱墨还在的吧?
会不会被这些好心的人拿走了?
毕竟那块漆黑却闪耀着特殊光泽的神灵玉看起来应该是很值钱的宝贝吧?
不过他们既然好心的救了我(虽然我也不太需要,不过至少身边还能听见有人说话,不至于那么无聊),那么把它送给他们当报酬好像也是应该的嘛。
哦,不行,我现在还蛮需要朱墨的,不然还是以后有机会用别的来回报他们吧。
那么用什么好呢?
我好歹还是王家大少爷,得用点配的上我身份的东西。
狗屁哟,离开王家我啥也不是喽,还摆什么谱,都让人撵的跟丧家之犬一样了,还唉,用大胡子说的话是什么来着?
装逼?
不过既然他们是凡人,那么真金白银什么应该最合适不过了吧?
真要把朱墨给他们,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呢。
嗯,或许还可以帮他们解决点什么问题,善良的人最容易被欺负了,他们这么善良说不定就有什么其他部落啊,宗门啊,有权有势的人物之类的,欺压他们,然后到时候我就跳将出来,一巴掌拍死那个欺软怕硬的二世祖或者什么老爷,然后对方后面的大人物就会跳出来,吵嚷着要给自己的亲戚晚辈报仇血恨,然后我就把问道院副院长的牌子摔到它脸上,吓得他立马跪地求饶。
嘿,想想就很爽。
那些演义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也不知道问道院的招牌现在在燕州还好不好使,毕竟燕州如今乱成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即便没有这重身份,小爷还有一身修为!
王应墨一定看不到自己挂在马背上的蠢样,否则就不会那么美滋滋的做着演戏小说的美梦,幻想自己的装逼时刻。
但不可否认确实很大程度上转移了王应墨在身体上的痛苦。
就那么胡思乱想着,走了许久,马队慢慢停了下来,人们呼朋唤友下马往前走去,王应墨只能勉强看到好像有些简陋建筑,似乎是驿站之类的。
王应墨身下马儿稳当当的停住,于是王应墨下意识抬头,基于身体的恢复,他有了一些行动力,但并不完全,所以他像一条被钓上了岸的鱼抽搐了一下,打破了马背上的平衡,开始慢慢往下滑。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有没有人看看我啊。”王应墨心底狂呼,但旁边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他,还是人家都已经进驿站休息去了。
然后他就那么摔在了地上,还是脸朝地。身旁的马儿似乎还有些好奇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自己趴地上了,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见他没反应便自个儿吃草去了。
王应墨就那么脸朝地臀顶天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趴在地上。
内心崩溃不已,还没装逼已经把脸丢光了。
“马儿啊马儿,你能不能再挪挪我,好歹让我躺平一点。”